黄澜智笑,“可不是,但有些人就是脑袋转不过弯来,顽固的很,有时候真恨不得把他们的脑袋劈开,把新思想塞进去。”
夏爹夹一块嫩嫩的鸡蛋放进他的碗里,“多吃点!”又看着夏全福,“还不快把酒满上,发生么愣?还是黄老弟的这个后人有远见有办法,把寺庙拆了修学校,两个娃儿受了恩惠,你要好好感谢才是!”夏全福忙倒了一杯。
“学校是该修的,不是我的功劳。”谦言中,一杯酒已顺喉而下。
一桌四人,连说带笑,边吃边喝,夏家人又轮番劝酒,三五巡下来,黄澜智已是满面酡红,夏全福在旁不停斟酒,直喝得黄澜智口吐快言,但听他说,“你们别看我在台上滔滔不绝,说句实话,每次快要开批斗会的时候,我都发愁,愁得团团转!我们村本来就没几个坏分子可斗,就那几人,认罪态度还一个比一个好,其余的人更是只知每天抱着锄头上山刨黄土,刨土哪能刨出什么不纯思想什么不安分来,可我还偏要天天盯着那么些人,看看谁的眼睛斜了,尖着耳朵听谁的话不对了,费劲了心思,惹来一箩筐的不讨好。”
王慧竹笑着说:“我们村虽然穷些,但都是憨厚老实的人,不比那些条件好的,日子好过却不平静。就好像那个旭桉公社,都知道他们交通方便又富裕,还不知满足,竟敢贩卖私盐。”
夏全福向他微微凑近,“是哪个人?”
“不认识,”黄澜智摇头,“好像叫邓什么富来着。”
夏全福两口子心头突突猛跳。
“黄瓜掉了,”黄澜智看夏全福的手颤得快要捏不住筷子,“你的手怎么发抖?”
“他酒量不好,喝不了几杯就要钻桌脚。”王慧竹笑眯眯地将最后一块父子瓜夹给丈夫,“前不久我侄女儿出嫁,请我们去吃酒,侄亲家的人不过每人和他喝了一杯,他就晕得不省人事,被侄女婿扛回屋里睡了一晚,第二天才走。”
“是,我酒量太差,很多人都说和我喝酒没劲。”夏全福点头,又探着身子问:“那人认罪了吗?”
“罪证都被查获了,那么多的盐摆在屋里,还能不认?”
“就是,他胆子也恁太大了,铤而走险的事也敢做?”
黄澜智哼了一声,“敢于铤而走险的,还不止他一人,看着吧,这条藤儿一动,肯定可以牵出一连串的葫芦!”
夏全福骇得赶紧把手垂下,唯恐露出痕迹被黄澜智发现,王慧竹失了音,不知该怎样才好,只剩两声干笑。夏爹不知情,顺着话题闲聊,就说:“怎见得还有同伙?”
黄澜智笑,“你们想,他的盐哪里来的,谁给他的,怎样运去的?肯定有多人合伙运作!旭桉公社离我们不是太远,说不定就有我们认识的人参与其中!”
夏全福两口子心头又是咯噔一声。夏全福满脸堆笑,“我倒看不出谁还干这勾当,左瞧瞧右瞧瞧都是老实巴交的人。”
黄澜智一声讥笑,“有谁脸上还写明了他是坏人不成?平日里越是老实的人,没准儿背地里越是狂妄大胆。”
夏爹点头,“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见光的事儿,谁也不能在大白天看出来。往常也没注意,要留心看看谁平日里从不买盐,就知道他或许就是了。都干这一行了,干什么还要花高价去买盐呢?”
王慧竹问她丈夫:“夏全福,上次尚义磊帮我们带了糖和盐,你给票了没?”夏全福猛然一拍脑袋,“啊呀,我这记性!全忘了!”王慧竹骂他:“你越老越不行了,如果不是我提醒你,差点就要亏了别人!明天就给人家送去,别招人骂我们是赖皮。”又笑着对黄澜智说:“尚义磊这人挺不赖,我常常托他帮忙带东西,省得我们为了些小东小西就要请假去赶场,耽误工分不划算。”
黄澜智点头,“那你两家关系还真是不错。”
王慧竹又笑问:“黄大兄弟有没有听说审出什么结果来?”
“今天才把人抓进去,哪里就开始审了?再怎么快也要好几天才能有结果。”“想知道,没问题,这事我包打听。”
夏全福两口子附和着哈哈大笑,王慧竹听得自己嗓音微微有些发颤,赶紧捻了一颗花生送进嘴里不住地咀嚼。
已吃喝饱足,黄澜智带着几分酒意起身告辞,夏全福定要送他至坡下,黄澜智力拒,夏全福就和他一同走到山坳尖儿上,目送他下到沟头,朝南泉沟走去才转身回屋。
夜半时分,夏全福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听着屋外秋风呼啸,更觉寒气阴冷,在被子里蜷成一团儿,又因心内如焚不得安舒,干脆起身默坐。王慧竹虽安静其实也合不了眼,知晓他起身,就拿衣服给他披上,“秋深寒意重,别凉了。”夏全福一把推开,摸黑穿戴整齐就要出门。王慧竹大惊,赶忙拉住:“干什么?”夏全福撂开她的手,“我去旭桉公社探探实情才好,闷在家里我放心不下。”王慧竹急得低声呵斥,“邓道富都进去了,你还探什么?”
“他进去了,还有他媳妇儿,我要问问前因后果,怎么走漏风声的?”
“有个屁用!你能洗脱干系?现在要想计策对付盘查。”
一句话提醒了夏全福,“对,对,我去找傅迹谜,问他有没有办法?”
“你这不是自去送死么?说不定他已经被人盯上,或者被抓了也说不定。没准儿他家周围已经有人埋伏,就等着你们去了一网打尽!。”
夏全福摸着凳椅木柜,朝熟悉的方向走去,“去不去都是死路一条,邓道富一招供,我就进去了。”因怕寒气侵袭,木窗已闭紧,全不透光,屋内一片漆黑,夏全福唯恐惹人眼目不敢点灯,心中又惴惴不安,慌乱中踢翻了矮凳,“哐啷”一声吓得两人不敢有丝毫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