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王慧竹听听四周无甚动静,拉住夏全福,“不是还没招供吗?说不定他就不会供出你来。就算供出你来,他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就是同伙?你还有一丝生机!但你急躁一蹦头,就全然暴露了,必死无疑!”
夏全福立在原地半响,问道:“如果查起来,我怎么说呢?”
王慧竹沉思一回,说:“除了他和傅迹谜,没人见过你运盐,他们手上又没有证据,不论怎样讲都不过是口说无凭。如果真供出你来,就说他们曾找过你帮忙偷运,还许诺说要给很高的报酬,你掂量着这不是什么好事儿就断然拒绝,他们见交易不成反暴露了自己的私密,故而恼羞成怒,威胁你不许告密,否则一定会让你做垫背的,这次东窗事发,可能他们以为你是告发人,故而怀恨在心,颠倒是非黑白诬陷你。再说,尚义磊还是我们平日凭票买盐的证人,你看邓道富和傅迹谜,哪一个肯掏了自己的腰包去吃那贵得多的公盐?你又从不缺了第一歇工,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夜里跑了那一趟,还可以精神饱满早起出工!”
“这个说得通。媳妇儿你确实高明!要不是你坚持凭票买盐,还特意找尚义磊帮忙,我兴许就和他们一样往家带私盐,给人落下口实了。只是黄澜智今天的用意我实在有些拿不准,看他话里有话,我担心他看出什么来。”
“我也疑心他另有用意。这前半夜我一直睡不着,就在想是不是邓道富已经招了,他一清二楚只是特意隐藏不露,但这完全不可能,真要这样,今晚来我们家的,就不是他了!我也想过会不会你不小心被他发现了,他借此想要索取好处,今天特意来露话提醒。但这也不可能,凡事都讲究当场捉拿,他若真看见了,没理由悄无声息毫不声张。现在才来,连个证据都没有,谁会买账?”
“就是!他真要发现了,怎么不当场揪住我?要不了钱财,也可以检举揭发,立功邀赏,他最擅长了。我一向都很小心,干这活儿都十几年了,从没出过岔子……”几年前艾家岭坡脚的那个身影在眼前一划而过,夏全福嘎然止住。
“怎么?”王慧竹察觉丈夫语气的异样。
夏全福一五一十忆述了当晚的经历,王慧竹听了,语气坚定地宽慰丈夫,“没事,不用怕!不是说了吗?当场不揭发,现在也不可能来翻旧账。”
“这样看来,他只是无意中说出骇人的话?”
“但愿如此!”
“接下来怎么办?”
“没办法,只能静观其变。”
“要不要我明天再去找黄澜智打听打听?”
“不要去,本来我们就走得不近,忽然去粘着他问和我们毫不相干的事,不让人生疑才怪。再说他也是从他姐夫那里听来的,两家隔得老远,个把月才见次面,哪能天天都有新消息?千万别去!”
“邓道富真把我抖出来,公安局会相信我们?”
“不知道,我现在能想到的就是这些。在他们来到以前,你动动脑子,找到更好的应对方法。”
夫妻俩正在低声商议,忽听得栖息在外的几只鸡惊慌乱叫,又有狗吠不止,唬得二人面面相觑。王慧竹拉住丈夫的衣袖,大气也不敢出,夏全福也很紧张,但终究要出去看个分明才好,只得勉强壮胆,蹑手蹑脚摸着黑往外走。轻轻开了门,探出脑袋四下里看,朦胧月光下,依稀瞄见一团猫儿般大小的黑影往田埂上一窜而去,大黄狗跟在后面狂奔,这才松了一口气,说:“是野猫儿!”王慧竹擦掉鼻尖的冷汗,暗暗恨骂一声“瘟器!”二人关门回屋,全然不顾受了惊吓的鸡还在扑腾乱跳,上床拿被子把身子围裹起来,夫妻俩默坐一会儿,均无话可言,只得又倒身睡下,可哪里能够入眠,熬至五更天,复又起床劳作度日。
一连几日,风平浪静,夏全福两口子表面上色柔调缓,心内却暗自焦急,如坐针毡,如论何人随口一句玩笑话,都可能刺激夫妻俩紧绷的神经,目光警觉审视对方,揣测对方来意为何。别人尚可,唯郑素顺偶尔嘀咕几句,“这竹子一向口破得跟响竿儿似的,怎么成了闷葫芦?夏家遭窃了?两口子什么眼神儿?看谁都跟贼似的!”
恍恍惚惚过了十几日,还是未见丝毫动静,夏全福两口子沉不住气了,商量着还是要打听打听才好。王慧竹盘算了一整夜,想程翠莺的娘家住在旭桉公社,记忆中好像她有亲戚和邓道富住得不远,这些日子不知有过走动没有,兴许她听到了什么消息也未可知,向她家打听,好过去跟黄澜智套近乎。第二日出工,就故意的站在了程翠莺的儿媳妇陈善梅旁边,和她同挖一块地。
一行挖着,王慧竹跟陈善梅左一句右一句的闲聊,圈子兜来兜去终于奔向主题,陈善梅也不负所望,一五一十讲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邓道富竟死了!他媳妇儿柳合芬死了!一对涉案男女也死了!
原来,邓道富除了暗卖私盐外,也时常悄悄瞄着别的女人,和同队的一个女人金含莲勾搭上了。邓道富既吃了野味,自给她些好处。柳合芬发现他背地里拿钱、粮票和粮食给金含莲,他就以金含莲威胁要告发他私自卖盐,迫他如此为由搪塞。柳合芬深信不疑,因惧她举报,只能忍气吞声,任由邓道富把家油外流。后这野性的二人苟合之时,被金含莲的男人薄怀璋撞见,既拿住奸夫,该男就毫不客气索要钱物,且胃口一次比一次大,邓道富日渐捉襟见肘,甚而负了外债。
柳合芬只道是金含莲以知情之事要挟所致,直至一日,薄怀璋偶得一机会与她独处,想着自己媳妇儿已经野了,不占些便宜回来岂不冤哉,就搭讪着想要跟她偷香,她看不上眼,又恨他家多次勒索钱物,就劈头盖脑给了一顿臭骂,薄怀璋恼羞成怒,把邓道富和金含莲偷欢之事和盘托出,柳合芬羞愤难当,气急败坏回家大闹。至半夜时分,柳合芬越想越气,自家财物尽失,男人枝节外伸,越发觉得活着没意思,索性找了根绳子悬于梁上,就在脖子伸进圈中之时,忽醒悟这一死岂不便宜他人,转而唤醒邓道富,以死威胁要惩治金含莲和薄怀璋。邓道富也切齿暗恨密事被薄怀璋撞破,从那以后再也不能得手不说,还赔完了家当,遂一同密谋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