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收工之后,薄怀璋于回家途中遇见邓道富,又开口向其索要钱财,邓道富一口允准。回家后将此事告知柳合芬,柳合芬即刻做了十来张软粑,特意的放入了芝麻,香葱和鸡蛋,煎得金黄可口,置于堂屋饭桌之上,随后拿上钱、票等易携之物,与邓道富带着孩子们一起回了娘家。薄怀璋与金含莲来到,发现屋内空无一人,疑他故意躲藏,大怒,肆意翻找值钱之物,凡看得上眼的,都随意拿走,软粑在那时也是稀罕之物,既置于显眼之处,又飘香四溢,自随同其余之物去了薄家,当晚就被几人吞吃。薄怀璋老娘素与金含莲不和,那日又发生了口舌之争,赌气不吃晚饭,独自在卧房内睡觉,至半夜醒来,感觉口渴,就起身去堂屋倒水喝,黑暗中差点被绊倒,遂摸索着点亮了煤油灯,赫然看见儿子、儿媳妇、孙子和老头子口鼻流血,瘫死在地上,直吓得厉号凄彻,跌跌撞撞去拉了其余几个儿子过来。
几位兄长见状,又听老娘一番叙述,怀疑软粑不当,就拿剩下的粑喂狗,不一会儿,狗在众人面前呜呼哀哉。原软粑内放入了足量的砒霜!几人被眼前之事震得热血翻涌,连夜召集家族亲戚,打着火把在村中挨家搜寻邓道富两口子,邓道富和柳合芬带着各自兄弟姊妹的家人浩浩荡荡返回家来,死者家属杀气腾腾,上前要其赔命,邓柳亲戚自是誓死捍卫,众人喧嚣打闹难以止歇,柳合芬又抖散头发爬上屋顶,哭闹着家中遇贼,钱财被窃一空,要跳下自杀。村中长者、队长、民兵连长和支书等慌忙丢下热被窝,带领一干不怕拳头棍棒的粗壮汉子用武力将两拨人分开,威吓着让众人平静下来就开始盘查缘由。薄怀璋和金含莲已死,他老娘又不知情,只能任由邓柳二人随意编造,反诬了一个偷盗罪名。至于粑内砒霜,则以毒杀耗子为由糊弄众人。
薄怀璋老娘虽不明前因后果,但哪能轻易相信他二人言辞,自始至终一口咬定邓柳就是歹人。奈何薄金二人平素并不平和,口碑早已不佳,众人在薄家搜出邓家之物,更愿意相信邓柳所言为实;几位兄长与薄怀璋也并非一父所生,本就有隙,赃物面前已丢了脸面,不愿再为其出头,此事竟就此完结!
邓柳暗自得意,自以为安稳无事之时,变迁再度速至。这是死者入土后的第十日,薄妈晨起开门,见有一纸片置于门槛之外。薄妈拾起反复细看,明显是从小孩的作业本上撕下,两行歪歪扭扭的字用铅笔写成,还留有橡皮擦过再写的痕迹。薄妈不识字,但觉这张纸来得蹊跷,自己昨晚才扫过地,各处都干净整洁,唯它方方正正躺在大门口,断然不是经风吹散的垃圾,而是有人故意为之,怕风吹跑了,还特意在纸片一角放上一块石头压住。本地一向潮湿,露水很重,而纸片还很干燥,看来该人刚离去不久。薄妈隐约感觉这几行字事关重大,顾不得梳头洗脸就跑去住得最近的一个儿子家里,要他们念了给自己听。
这两行字便是:邓道富在卖私盐,去公安局举报!
在场人都颇为震惊,薄妈将信将疑,但为了给家人报仇,也不顾是否真实,抱着或有其事的一厢情愿当日就去了公安局。公安干警听闻,即刻前往追查,果找出赃物,带走了邓道富。柳合芬见事尽败露,丈夫被判重刑已是定局,往日与她不和之人又极尽奚落,遂灭了活下去的念头,服下砒霜走了。公安干警押解邓道富回家以尽人夫之职,让他送媳妇儿入土。回局途中,行至一山崖之上,邓道富称想在看一眼媳妇儿的坟,干警便随其心愿停车,他呆立良久,自言自语说梦话般道尽了前因后果,然后猛然向前一冲,纵身而下,和他媳妇儿同归一处去了。
听了这一番因果曲折,王慧竹惊得张嘴结舌,好半天回过神来,心内喜不胜收,细细回味一番,又笑着问:“这事就这么结了?他临死前就抖露了两个死人,没有牵扯出他贩盐的同伙?”
陈善梅答得轻快,“死的心都有了,还管什么同伙不同伙的?能把仇怨说清楚都算他有能耐!他跳崖的时候,他们生产队的女人们正在山下干活儿,咋呼呼地在面前摔死一个人,都吓得连滚带爬躲得远远的。公安干警来交代缘由,一个劲儿地懊悔放松了警惕,没能拦住他,谋杀事件查清了,私盐的事儿却断了线!”
王慧竹心头笑意连连,口上却惋惜叹道:“那柳合芬太不值,要是想开些就好了,气不过,到头来却反害了自己!”
陈善梅的回答仍旧很快,“你以为她就是好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邓道富是什么人?她能相中他,不过也是乌龟找王八!”
一锄,一锄,又一锄!这一天太阳特别磨蹭,过了许久都还不肯挪挪屁股换个位置,王慧竹好似遭了蚂蚁胡抓乱挠,直想丢了锄头上蹿下跳,好容易熬到第一歇工结束,匆匆跟同伴道了别就往家里奔,陈善梅以为她大便着急,忍不住埋怨,“这里不是有茅草棚吗,将就一下不就好了,干嘛这么挑剔?”到了家,里里外外兜了一圈,没看到夏全福,立时暗咒这男人是蜗牛变的,两个脚掌粘在地上半天迈不出一步!被媳妇儿从蜗牛咒至乌龟,乌龟咒至王八,王八咒至蚂蚁,蚂蚁咒至蛆虫时,夏全福终于现身了。王慧竹一把他拉进屋,将整件事完完整整丝毫不差告诉了他,不歇气不停顿。夏全福先是安安静静站立不动,待所有单字在脑里串联成句,句又串联成段,消化殆尽之后,激动得在屋里转圈圈,直转了六六三十六圈才被媳妇儿喝住停下。
自此,他干了近二十年的营生罢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