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6队的劳动力已全都返回田间山头,开始第三歇工的劳作,郝汇瞰四下环顾,不由得叹了口气,干了一上午的活儿,根本没见到什么成效!
这也怪不着大家,秀林村的土硬,一锄头下去,土没被挖起来,铁刃倒卷了。也不知磨锄头的人是敷衍了事,还是太笨不会磨,磨出来的刃口厚得连手都划不破,人使着憨劲也半天挪不了几步。现在又提倡深翻土,要翻出地表土壤以下的生土来,据专家说生土比熟土更肥,可秀林村的熟土下的那层,是白白的黏黏的还夹着碎石的硬泥,挖又挖不动,费半天劲挖起来粘在锄头上甩都甩不掉,非得用手使劲儿抠,不出十来锄,人都累死了。全村最为磨人的,要数南泉沟里尚家对面那片土地,没人愿意做,每次一开工大伙儿就纷纷抢着跑到别的地里去,若非要挖那块地,就宁愿不出工不挣工分,在家睡大觉少吃饭还更要划算!最后只有郝汇瞰把它担下来,敢和他一同吃苦耐劳磕碰了牙齿也要咬这块地的,就只有夏全福和董家几弟兄。与这几个厚道舍得出力的汉子不同的是,郝汇瞰多了一份压力。该年要种什么作物,种多少,哪里种,都要好好计划,安排不当,完不成任务,交不出粮食,上面下面都不会给他好看。
擦一把脸上的汗,郝汇瞰继续埋头干活。忽听得几声粗野咒骂,他抬头循声望去,只见刘丰士的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婿竟操着扁担直奔过来,女眷们连哭带骂紧随其后。正疑惑着为谁而来,刘宇伟一声大吼,“郝汇瞰,你个龟儿子,老子跟你拼了!”郝汇瞰见势头不妙,丢了锄头就逃,刘宇伟几弟兄哪里会放过他,冲向前去几条扁担一起乱扫,郝汇瞰立时扑地。
原刘丰士因媳妇儿突然离世,受了刺激,不过几日就满嘴里胡言乱语。开始执勤人员以为他是悲痛不已不能自拔,想着时过境迁情绪自会慢慢平复,但他的话语越来越混乱,举止也很异常,经医生诊断,才知是神经失常,已由公安局移去疯人院,并派人来告知刘家。刘家继丧亲之痛又接噩耗,对郝汇瞰恨入骨髓,个个眼红青筋暴,誓要他为此付出代价!
董家四兄弟就在同一块地里,虽和刘家郝家均无瓜葛,但火性易暴,见刘家以多欺少,即刻援手相助。董家兄弟个个牛高马大,全是一米八左右的个子,长得魁梧厚实,挥拳头轮扁担的架势在村内无人胆敢抵挡,但刘家兄弟急红了眼,狠着劲儿要往死里打,董家兄弟纵有身高力大的优势,也扛得份外吃力,眼看招架不住拖着郝汇瞰赶紧逃,刘家人在后穷追不舍。
董家兄弟逃回自家,赶紧关门,插上门拴,拖来桌子抵在门后,又关上窗户。刘家人赶到,踹门不止,女人们又嚎天嚎地,极尽辱骂。
“姓董的,郝汇瞰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你们要庇护他?”刘宇伟怒吼,拿扁担砸门,“郝汇瞰和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们和他穿一条裤子,就是和我刘家结仇!”
屋里的人一声不敢吭。
“郝汇瞰,有种的给老子出来,缩在里面做乌龟,孬种!你坑我老爹,又害死我老娘,这笔账今天一定要算清楚!”
“出来,野娼妇生的杂种!”
……
队长被打,众人赶紧丢了手头的活儿,里三层外三层围住董家,水泄不通。刘家见众人围观,更要耍泼逞能,吼骂砸门愈加凶猛。董家老人和媳妇儿们赶回来,郝家老人和媳妇儿们也到了,却不得解围,反被刘家辱骂不已,又被威吓赶走,连屋子也不能靠近,一帮老弱抱头痛哭。
有人好心想要劝阻,却不敢上前,只软软地说:“算了,算了,都是一个村的,得饶人处且饶人。”“算什么算?郝狗日的怎么不算了?要我饶他,他怎么不饶了我们?为他说话,你什么意思?你也是他妈生的野种?”几句怒骂爆出,劝和的人气红了脸,欲和对方争个青红皂白,在旁的人赶紧将他拉走,又劝,“这种悍毛生,惹不得!他们发起疯来,连你一起揍!”
刘家男丁砸不开大门,找来锄头就要挖墙,几个女人围住郝家的女人和老人们,痛骂不绝。田雨芳蹬木梯爬上屋顶,抱起稻草往下扔,刘宇伟见状大吼:“把屋顶掀了!”兄弟几人就爬上去,三五下开了一个大窟窿。
众人正无计可施,民兵连长范宏华带了村中平素经过训练的精壮汉子随同郝汇驰火速赶到,郝汇珠紧跟其后。见这番景象,范宏华赶紧唤了手脚伶俐的几人一同冲上去。他在援朝战场挨了一枪,子弹从前胸直穿后背,差点命中心脏,养好伤后退伍返乡,因有功勋,任了本村的民兵连长。刘家男人见这帮人到场,而且人数众多,先就怯了几分,范宏华又经过实战训练,擒拿术比村中蛮夫高明许多,不多时就制服了他们,从屋顶上拽下来。董家兄弟和郝汇瞰在屋里听见范宏华喊话,才开门出来,霎时刘家、郝家和董家的人分两排站立,对面相骂,各不相让。范宏华担心事态再度恶化,就连劝带胁把刘家人拉走。
郝汇瞰负了伤,又当众受了难堪,无心务工,由王亚菊扶着回家休息。在旁围观的人虽并未指指点点,但郝王二人心知他们各有想法,多人不乏幸灾乐祸之意,就力要挽回尊严,强忍羞愧昂首挺胸而去。董家人看着摇摇欲坠的大门和房顶的窟窿,跳脚咒骂不止。郝汇驰遣散众人后,对董家道尽感谢,帮忙补了屋顶窟窿,又再三表示一定要承担修葺大门和董家兄弟医治伤势的费用,妥当处置各项事务以后,才离去务工。郝汇珠唤了老人到自家去,以免他们回去流泪悲伤不已,反给哥和嫂子平添愁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