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出尘
众人散立在开源寺门前。早有暗哨回报,说朱寅春已经将兵丁引开并即将回山。如此,众人方松了口气。在等待朱寅春回返的当儿,朱慈烺,朱慈炯,朱慈煊,朱慈焕及冷蕊等人行之开源寺外平台。
几人见平台侧有一亭建在一块突出顽石上。这亭子年代看来久远,朱漆已经斑驳,亭子上一匾额已然破败。但这开源寺好像也不甚在意,未予修缮。几人闲来就步入亭内四处张望。
冷蕊立于开源寺的迎客亭栏杆旁。
迎客亭六角翘檐上挂铜铃数个,山风凌厉,铜铃叮当声清脆中带着悠远,尖锐中有着一丝飘逸。此铃时有时无,风也断续。
看远山苍翠,油绿,碧绿,新绿混合着扎着堆,一簇簇,一丛丛!而对面一巉岩斜斜伸出一株苍松。苍松虬枝如铁,张伞做邀请状。凭栏远望,右侧一峰顶处,则有一带溪水如线从高处跌落。水线细窄,故在山谷风吹下,还未能到达山底就成了一蓬雾气。这时,阳光从云层微探,就见山谷一虹桥跨两山而现。不多会儿,就见红日从云朵中跳出,那一片金红将翻涌的云层镶上了金边。而一阵风似刀,将山峰上那一线水流生生斩断,这样那道虹做的桥也飘摇朦胧,远望过去只有渺渺忽忽,飘飘荡荡雾化随风。
冷蕊倾身探视,见此山甚高,山腰处有朵朵絮云连绵翻滚,如此让人仿似置身天际。伸手就可揽星摘月。
冷蕊见此景,轻声诵道:“青峰点日细水朦。”
这时在他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回应道:“足下唯见云海浓!”冷蕊回身看去,见朱慈炤背负双手,抬头远望云卷云舒,仿似大海翻波的场景吟道。
朱慈炯身着一身朱紫色的锦缎长袍,踱步上前朗声念道:“他年金銮重叩日!”
“放眼江山一片红!”朱慈烺的声音铿锵有力。
“阿弥陀佛!”明空高宣佛号,也跨入迎客亭。他和众人一一见礼毕,微笑道:“众位施主,好雅兴啊!那贫僧也凑个热闹!”
朱慈烺也行礼言道:“师父,但说无妨!”
“江山红遍?尽然血色!就如眼前彩虹?如此艳丽,可能长久?”明空说道。
“那依大师如何?”朱慈烺的语声隐隐有些不快。
“我也信口胡诌,冷姑娘提头甚好,那贫僧续下:青峰点日细水朦,沈云翠锁冷松荣!闲时卧听金铃响,一声敲断半边虹!”
“好!一声敲断半边虹!如此美景也本无长远,如镜中花,水中月,如梦幻,半边虹!”朱慈焕将手中玉扇收起,紧接回身恭恭敬敬对明空一揖到底:“大师,这往事如风絮,空白首尚不能明了这人之生死大事!在下本心不安,望大师安心!”
冷蕊轻提罗裙,也微微躬身做礼道:“小女子也对大师的惊魂铃声甚是钦慕,望大师能指点一二!”
“红尘翻浪,唯无明火盛!看当今天下刀刀催命,枪枪见血!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天下谁之天下?只经书指明路,见人心!施主心不安,那只能将心轻拂,让那颗尘心洁净,日日保持。如此自见如来!而天下人如能个个诚心,人人见性,那何愁天下泰平?”明空说完高声宣读佛号。
“哼!这天下莫非王土,这百姓莫非王民!无当今大明天子,何来君臣义?无君无民,天下何来泰平?”朱慈烺冷笑一声,而后厉声言道。
这时,就听有兵丁高叫:“朱大人回来了!”
就见朱寅春骑马飞奔而来,马到亭下,他怒将银枪猛地往地上一插,枪尖雪亮向上,上一朵碗口大的蓬松红缨随风飞扬。他卸下雕弓,仓琅琅一声,将腰间宝剑拔出半尺,那剑锋映日反光,一条丝绦缠上了反握宝剑柄的右手。朱寅春这时,一双眼瞪得溜圆,他迈大步,三下两下就进了迎客亭。
只见他左手并指直指明空,高声喝问:“既知闯贼欲来开源寺,何以不与我等说明,如非这队兵马明大义,知进退,则尔等开源寺必将血流成河,到时你这清静地要超度多少冤死的精魂?”
“将军此言差矣!”明空还是一脸平静,甚至连眉毛都没抬抬,脸上还是那彷如亘古就在的微笑:“将军来贫僧之开源寺可曾言明尔等乃京城之高官?老衲也曾有此一问,然将军却推搪而言其它。况那李闯来敝寺,方外之地也有善男信女求签拜佛,空门本无别,求佛在一心!而李闯今日来此还愿,老衲委实不知!”
“好个伶牙俐齿之妖僧,欺诳我等,陷我等于危难之中,此为出家人之慈悲?况君之为君,为天下之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天下大乱,乃窃国之贼李自成,张献忠之流。此寺却行此大逆,来人将此妖僧拿下!”朱慈烺,朱慈炯二人眉头倒竖,二目圆睁齐声喝道。
“且慢!”朱慈焕将身体往前一迈,挡在明空身前道:“明空大师,本无虚言!大师佛理精深,本就通视凡愚。众生一体,何言差别?既然此处为方外之地,就敬佛礼佛,崇敬三宝!得脱凡尘不事君!”
“诚然,明空住持有不言之过,可也为不知不晓,请叔叔慈悲为怀,既然无恙,只做稍许惊吓,那就让此事带过,不必添烦!何如?”冷蕊话音如鸣,轻声慢语道。
朱慈炯却将眼一眯,他责问道:“此等恶僧,放其生路,却让我等行踪去向明了,我等之安全何以保证?”
朱寅春半天未说话,这时也说道:“这退下的兵卒定会复来!我等就速速离开此地为好!至于这寺庙和尚就暂时关押于大殿处,待我等走远再让殿后之人放其人等。毕竟这明空所言也对,只要我等安全就可!”
朱慈炤道:“这殿后之事就由我来办处!”
朱寅春点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就交四侄儿办妥!我等按计划碰面!”
朱慈烺见四弟如此说,而朱寅春已然点头,虽心有不甘,但还是勉强同意。而朱慈炯则话也不说,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朱寅春就让众人上车上马,而后急急离去。临行之前,他细细交待了数句,留下慈焕和四名锦衣卫待三个时辰后就可放其自由。
大队人马如此行了一段距离,朱慈炯策马到了朱慈烺身边道:“皇兄,这开源寺秃驴可是和那闯贼一路,而我等如此行进甚慢,如三个时辰不如大军快马一个时辰。那么他如和闯贼勾结,那我等可就凶多吉少啊!”
“那以皇弟之见,该当如何?”朱慈烺皱眉问道。对于这个历来就让自己不喜的皇弟,他一直甚是提防。不过,如今二人算是同舟共济,更何况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今皇兄本就归为皇太子,可父皇如今生死未卜,而刚才那朱寅春还言道北京城已破,想来父皇或走或崩均不可知。这皇位自当大哥独断,目下情形却是让一个小小龙城都统领为尊,皇室之尊严何存?”朱慈炯却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
朱慈烺眉头锁紧,他有些不耐地说道:“皇弟,有话直说,何必拐弯曲言?”朱慈烺虽嘴上这么说,可连日来的情形让他心有不忿,然当务之急是脱得险境,故他未将此话挑明,而朱慈炯的话还是如同投入湖面的一粒石子。
朱慈炯见朱慈烺沉吟,他心中却暗暗冷笑:难怪不受父皇待见,就如此优柔何来君威!但当朱慈烺见到的朱慈炯的面容则是一脸谄媚,那笑容直让朱慈烺心里嘀咕。
“今日这是四皇弟留后,只要皇兄一件信物,则可调动那四个锦衣卫高手,到那时只要皇兄下令关他个一日半日不就可行?”
“如此甚好!那朱寅春知晓如何办理?”朱慈烺将腰间调动锦衣卫的玉牌捏在手中,沉吟了片刻问道。
“皇兄,如此瞻前顾后非大丈夫所为!况皇兄将来必定指点江山一片红,何惧这些许小事!?”朱慈炯阴阴一笑说。
“那就依皇弟,小心办理!”说完将调兵玉牌递给慈炯。慈炯接过玉牌向朱慈烺点点头示意后将马匹拉缓,而后命人携玉牌传太子口谕给那四个锦衣卫。
朱寅春一众人等还在行进,几个时辰后,朱慈焕飞马来到:“皇叔!请问何事着急宣调我归队?”
朱寅春一愣,他突然看到朱慈烺的一张冷面孔,他一切都明白了,于是他向朱慈焕身后看看,果然那几个锦衣卫都不在,这时,他看到远处高山处升起阵阵浓烟。朱寅春大叫一声:“尔等干得好事!”朱慈焕也看到了那滚滚烟尘,他也明白了,陡然他对着朱慈烺喝问:“是你?!”
朱慈烺则将眼光瞄向朱慈炯,而朱慈炯此时却一言不发地将自己的眼睛轻轻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