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缺了一更,今日补上!兑现诺言!
距北京城数百里之遥的蓟州城外一开阔地。击柝声传表明此时已是子夜,连绵的军帐,高挑的灯笼显出此地为一处大军军营。
而在这数万精兵簇拥的中军帐却仍然灯火通明。
中军帐乃厚牛皮所制,再用上好铜条紧固。帐顶竖威严虎头装饰。其周边环矗虎贲之士。而一旦进入帐内,其奢华堂皇让人瞠目。上好的波斯地毯铺地,地毯花色古朴,用滚染技法,金银两色丝线溜边。而帐篷四周树立数只煌煌巨烛,而靠近主位则为防烟熏,改用夜明珠映照。金丝檀木做的桌椅散发一股幽香。主座用整张虎皮铺就,而扶手处则是狐皮缠绕。
帐内只有两人,一站一坐。
站立者身形瘦小,但其头颅硕大,高鼻环眼,两颧骨突兀,皮色白,发尽赤且少。如今则微微弯腰恭立于坐在主位上的人右首。
坐者身材想来较为高大,即使坐着也和站立之人基本平齐。此人极其魁梧,但他面上却时时含笑。穿着宝蓝色的便服,却透出些许儒雅。不过,其目光游离不定,眉毛较为稀疏,鬓发稍有青白色。此时,他手握一书信自在沉吟,而站立之人也默然无声,其态度谦恭,看来是静等坐者开口。
如此良久无语,只间或烛火轻跳,让帐篷内猛地一亮,两人才略有动作。接着又陷入了沉寂。
夜风在帐外呼啸,毕竟是子夜时分,风透着凉意,即使帐篷厚实,但还是有小风轻轻钻入,让烛火飘摇,使得坐着的人脸上也是忽明忽暗,看不真切了。
坐在主位的人终于稍扬起头,眉头一挑,眼光有些凌厉了,他开口说道:“你之建议如何?”他的声音浑厚,应该是胸腔开广,厚实之余让声音的尾音拖后,发出些闷响。如此其声音就拖得较长,显现了一种居高临下的威势。
“现天下大势乃三分。其南未受侵扰,则应仍为明之天下,虽闻听北京城破,然帝踪未明,不可测算。即使皇帝能脱得大难,其力不足,气不立也。而吾等本从宁远而来,北向抗满夷,其声势虽大,可与将军仇眦亦沈。今宁远乃一孤城,独木难支,孤掌难鸣!就如今之局面只能虚以委蛇。如今只剩大顺,大顺与我等本无瓜葛,况将军一直在外征战,未曾正面会敌。所以在下之愚见,投大顺最为便宜。不过,这情势未朗,将军只有持兵自重,缓行观望才为上策!”
“现兵马叠垒于此偏僻之地,军需之供给日渐危殆。不可久之啊!而祖大寿来信言及皇太极众望吾归之,如此如何处之?”坐上人将手中书信递给站者。站立之人趋前躬身接过后退了一步阅览书信。
“长伯吾友:欣闻友退以示好,大寿了然亦。回想当年你我本同命相护,肝胆与共。思之涕泗长流。今你我各自为主分忧,实不宜沟通,然明城已破,卿命自由,莫若与大寿同一朝堂,共商国是?大寿本愚鲁之人,却蒙皇上不弃,委以重任。今友文武全才,定是前程似锦,纵横捭阖。大寿切盼!”
“将军,既然有祖大寿文书,此事可成矣!”站立者抚掌微笑道。
“何出此言?”
“将军,吾等缓行之际,自可戒备。而李闯必有思虑,其有二路可为,一则好言相请,吾等自可开价。如此兵需可解。二则可观风向,毕竟老太爷还在北京城内。此一路为明路。另一路则为暗路,满清有仰仗之地,吾等亦可得实惠。况且缓行可考虑将军自登大宝事宜。”站立之人说出最后的话时,他的眼光一直紧盯坐者的神情,他知道如果自己赌错了,则将体无完肤,身首异处。而对了则将有机会登堂拜相。
可他失算了,坐者根本连一丝情绪的变化都没有,他只是叹息道:“锡悌,可曾派人探知家父可安好?”
名唤锡悌的姓冯。冯锡悌摸不着坐者的意思,他恭敬地回道:“已然派出数起探子。如有可能就请老太爷出城。此外还有数人潜入北京四周尽力护卫,如有不妥则会极力维护。”
“其他人呢?”坐者将身体微微后仰,让自己完全靠在虎皮蒙上的椅背上。眼睛也微微闭上了。他的声音也有了些倦意似得。
“姑娘也一切安好!”冯锡悌心中猜测,所以他大着胆子回应道。如果连这都不能明了,他冯锡悌就等着卷铺盖,甚或是命赴黄泉了。
“嗯!”坐者似乎早就知道冯锡悌会如此回答,他只是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后就没说什么了,闭着的眼睛也没睁开。
冯锡悌心下有点不安,老爷的行为实在有些高深莫测,原来他都能根据情况迅速想好说法,而老爷也能满意。可如今老爷一直闭目养神,神色亦是平和。如此让他是一筹莫展。那么现在最好的是等待。
但等待的滋味是难受的,夜虽然很冷,但随着时间的一分一秒地流逝,冯锡悌隐隐感到自己的背部在发凉,别不是风儿调皮,从衣襟下溜了进来吧。
外面的柝声更显幽凉,因为静让柝声毫无抵御地随风钻入。
长夜漫漫。
冯锡悌不敢动弹,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化。他知道坐者,此时应该是微躺者闭着眼,实际根本就没睡。他的一举一动都尽入其眼。在他的面前他只有一句话:忠诚和坦诚!
等待的另一个词是煎熬!
坐者突然翻身而起,他的眼睛澄清如水,根本就不像是夙夜未眠的眼。他的眼睛此刻就像把雕刻刀,轻盈而锐利将冯锡悌心里的所想和面上的表情都一一刻画而出。他的眼睛冒着烈火,在炙烤着冯锡悌。冯锡悌觉得这就象身处高山危崖却被迷雾遮断路途一般。他有惊惧,猜疑,担心。当然这一切是瞒不过那刀锋似得眼。
“你的建议我会详加考虑!”坐者此时又坐回了虎皮椅子,他的姿势恢复了刚才的闲适,眼睛又闭上了。这时,冯锡悌急忙作揖行礼告别。
坐者只是抬手示意。冯锡悌就如奉赦令,退出了帐篷。
刚才的一瞬间,也许是一秒钟,也许是一辈子。时间都仿佛凝固。而冯锡悌走出帐篷时,他呼吸着夜色里湿润的空气,看见漫天的朗星,他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欣喜。直到他走出中军帐数丈远,他才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眼中军帐前那柄烈烈作响的战旗上硕大的“吴”字。
而当冯锡悌退出后,躺着的人陡然立起,他用一种连自己也听不清的声音自语道:“我吴三桂难道真的可以为皇?”冯锡悌的话当然捅了层窗户纸,而且这层纸一旦戳破,特别是被别人戳破,那么就会让原本拥有的人产生疯了样的祈求。这个梦想是他心中的最大秘密!江山我有!美人在畔!人之一世,快意一生!
狂乱之后,他渐渐平息下来。当今之计,还是暂观其变。如此计定,两难的局面或许就能拖到选择。即使那选择来得艰难。
而北京城内,李自成也未安歇!昨天知道了崇祯的下落,他依发覆面而亡,哀求莫伤百姓的遗书让李自成也很是叹息。崇祯为皇,亦有难处啊。而自己呢,也是心中焦急。如今这北京城是攻下了,但北有满清虎视眈眈。前明余孽左良玉,吴三桂之流还左顾右盼,以兵自重。南方还是明之地域,盘根错节,势力宏大。这个局面让他不胜其扰。更让他气恼的是,早间朝臣之间的一番争斗。罢罢!如此两难,不如不管!天自塌下我当棉!暂且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