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时候发车?”木生一行三人,把自行车寄存在桥头的小卖部,从看车老头的手里接过穿着尼龙绳并写有字的小竹牌,桥头停着一辆农用机动三轮车改装的大逢车,木生爸就问车老板。
“嗯,快了,要不先上车,人差不多就发车。”车板站在离车头不远的地方抽烟,然后走上几步,用力地拍着车厢的铁皮,叫到:“快来下来接客!死女人,成天就知道瞎掰,正事都耽误了。”
“你们上哪?”车老板骂声才落,就从车尾巴里伸出一颗头来,一双小眼瞪着木生三人问。
“上县里办点事。”
“办啥事?”那女人追问。
“啥时候发车?”木生爸又追问一句。
“上来吧,一会儿就发车。”那女人说。
“俺们可是有正事要办,白耽误了。”木生爸说。
“放心,没正事,谁闲得蛋痛上县里啊,来回还要几块钱的车费,够买半斤肉炒炒吃了,上来吧,差不多就发车了,车上有人都等着呢。”那个头说完就缩了回去。
“上吧,都这样。”木生爸知道一定会等的,不上满人,他们是不会发车的,他们有的是耐心与时间,看你等烦了就发动起车,但是不见动,或者也向前挪上几步,走几步停一会儿,走几步停一会儿,或者干脆拉起你绕圈子,花上个把小时还在原地踏步,但是都差不多是这样,也就没有折,你总不能步行或者骑车上县城吧,那可有几十里路呢,别半来去看病,又累出病来,病上加病,所以木生爸就对木生妈说。
“来,上来,有位。”三人转到车尾巴,看到车厢的后尾巴上坐着一个胖到圆的女人,脸似银盆,见到转到车尾巴的木生三人,连忙招呼,伸手去拉木生的手,刚才还没有表情的脸,此刻也拉上了笑。
“上吧。”木生爸在后面推了木生一把,木生在胖女人的一拉之下就上了车,然后木生爸木生妈也接连上了车,三人都在车帮上坐下。
“啥时候发车?”木生爸又追问一句。
“一会儿就走,白急,坐一下。”胖女人裂开嘴笑,一张银盆样的脸,肌肉扭曲,两只小眼眯成了缝。
“渴不渴,木生?”
“妈,我不渴,在家喝饱了。”木生看了一眼妈妈,低声说:“你听,我一动,肚子里的水直晃挡。”
“你呢?”木生妈转过头问木生爸。
“不渴,你渴你喝吧。”木生爸回答说。
“我也不渴。”木生妈拍拍身上背着的绿色水壶。
“死了没有?”一个头顶手巾的中年妇女看着胖女人坐稳了,连忙问。
“头都掉了,能不死?”穿花格上衣的年青妇女代为回答,有点看不上眼的样子。
“那不一定啊,你看电视里,那心都挖也来,人还不一样的活,还能说话,走路。”顶手巾的中年女人不满意的回应道。
“头掉了也不一定死,要看能不能接上,听人说,头掉在地上,你问它,它还能回答你的话呢。所以要用针线快点缝上,说不定就活过来了。”还有一个女人,精瘦精瘦的,两个眼珠古辘辘转,眼角带笑,麻杆一样的身板,好像风一吹就能飞上天。
“哼,懒得同你们讲,狗屁不懂。”顶手巾的妇女喊了一句,又看着胖女人问:“是不熟人啊,听人说强盗也是讲意气的,不肯乱杀人,除非你看了他的脸,他怕你记住才要杀人灭口的。”
“说不定有仇?”花格说。
“说不定是亲戚,看他有钱,眼热了。”精瘦说。
“谁啊?”木生爸问。
“张秃子。”花格女人说。
“那个张秃子?”木生爸追问。
“还有那个张秃子,市里开技校的张秃子啊,钱多的花不完,听人说,他的钱都铺在床上当被子呢。”精瘦也接上话头。
“他啊,嗯,他有钱。”木生爸点头。
“那是,他没有钱,谁有钱。”花手巾也兴奋起来,连忙追问,“后来呢?”
“我刚才讲到哪了?”坐在车尾巴上的胖女人,一直没有机会插话进来,心中十分的着急,听到花手巾问,就拖了声调问。
“你讲到,那个家伙一转身,面罩掉了,拿那么长的一把刀,往脖子里面一抹,头掉了。”花手巾说,“张秃子死了没有?”
“会不会自杀啊,一着急把自个儿的脖子抹了。”花格子说。
“你以为是你啊,就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多拿把剪刀抹脖子。”精瘦一旁边不认同。
“从头开始吧,我们也听听。”木生爸看这几个女人争得没有完没了,就一旁对胖女人说。
“从头开始,要不然,我还真记不住刚才说到哪儿了。”胖女人看着车人的几个人,现在又要有自己一个人开讲了,人也兴奋了,先清了清嗓子。
“妈啊!”木生知道只要一开口,她们是停不了的,就看了母亲一眼。
“你难受吗,要不闭上眼,枕着我的肩膀眯一会儿?”木生妈就把木生的头揽在肩膀上。
“十个秃子九个富,这话真没有错,张秃子开这么多年的技校,钱多的不得了,睡觉都躺在钱上睡,老婆也娶了几个,也可能是钱太扎眼了,这不,前天夜家里就进了贼。这个贼真是个行家,先吹了迷烟,然后就翻箱倒柜,去找钱,床上,枕头下,都把钱装在了麻袋里。”胖女人手舞足蹈,口若悬河。
“睡得真死,看来,钱不能放在床上枕头下,这样不保险,放在保险柜了就好了。”花手巾说。
“是啊,睡得死猪一样,丢了活该。”花格子兴奋地说,“赚了那么多不义之财。”
“啥叫不义之财?人家不偷又不抢,是真本事得来的。”花手巾不满意。
“我有个侄女看了广告,去学裁剪,花了几千块钱,到现在白说做衣服,一个裤衩子都做不成,那不是抢又是啥。”花格子气奋地说。
“那是你侄女笨,看看你就知道了。”花手巾说。
“又不是我生的,随我,真是满嘴喷粪!”花格子眼瞪着,像一支斗鸡。
“后来呢?”精瘦看不上她们俩这么吵起来,问胖女人。
“是啊,那个贼就想,床上都有这么多钱,那保险箱了指不定还有多少值钱的东西呢,这一下发了,够花一辈子的了,就俯下身子开那个保险箱,不想,还真打不开,这个贼一时兴起,就用铁錘砸保险箱上的锁,打了几个就开了,然后就准备拿钱,张秃子也被震醒了。”胖女人得了话语权,兴奋的扯着噪门讲。
“等等,刚才我没有细听,这回你说,他不是下了迷烟了吗,怎么又醒了?”花格子一旁打岔。
“你白打岔,你没有听她刚才说,用铁錘砸保险箱上的锁,那锁恁结实,恁用力的砸,死人都能震醒,更不用说活人了。”精瘦说,很得意自己的想法。
“是啊,说不定憋了一泡屎,憋醒了也不一定。”花手巾一边也说出了自已的想法。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总之,他是醒了,他揉一揉眼,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哪里动,就叭一声拉开了电灯,看到一个人戴着面罩蹲在保险箱边上,正往里面掏东西往袋子里装,他就问喊了一声‘谁’,那个贼就站起来,回过头来,盯着张秃子,张秃子一看情况不对,就连忙说,‘对不起,兄弟,钱你随便拿,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只要别伤害我。’那贼嘿嘿一笑说‘这样才乖。’张秃子打量一下那贼个子也不高,手里又没有家伙也就不觉得怕了,趁那贼不注意,一把伸手拉掉了那贼的面罩,那贼一惊,回过头来,张秃子惊叫了一声‘原来是你。’那贼说‘对,是我。’然后就从袋子里拿出一把一尺来长的刀,朝张秃子脖子里一抹,那头就轱辘一下子滚到地上,血喷了一地,身子古冬一声倒在地上。”胖女人连说带比划,仿费亲眼目睹,唾沫乱飞。
“看看,我猜对了吧,仇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怎么样?”花格也很兴奋,觉得自己如诸葛亮一般一猜就中,不简单。
“亲戚,或熟人。”精瘦也很开心,分明自己是对的。
“是啊,反正认识,不然不会‘啊’一声。”花手巾也中也很高兴,还是自己估的对,一定是认识的,不然不会有这么大的反映。
“那么,那个贼到底是谁呢?”木生爸问。
“这个,我也不清楚,听说,公安局已经开始调查了,人还没有抓住。”胖女人说,这一会儿也觉得累了,想喝点水。
“看来,你不能露富,有钱要装作没有钱,这样,别人不会来借,也不会让人眼红,有杀身之祸。”花格子总结说。
“我看哪,人不能做太多的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像张秃子有那么多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女人雇的杀手也不一定。”花手巾说。
“一时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这个也不至于吧,好吃好喝的养着,也下了这个狠心啊。”花格子说。
“也不一定,这么多女人,争风吃醋还是有的。”花手巾说。
“爸,咋还不发车。”木生问。
“对啊,再不发车,我们要下了,正事都耽误了。”木生爸看一看手上的表,也觉得浪费了很多时间了。
“再等一会儿,上点人,这几个人,油费都不够。”胖女人说。
“去的时候拉少一点,回来可以多拉一起,要是我们下了,你不就放空车了。”木生爸有点火了。
“嗯,是啊,你快去跟你男人说一下,白误了我们的事。”花格子们也想起来自己要上县里办事了,一起嚷。
“好好,他爸开车,快点。”胖女人看起了众怒也怕不好,就向车前唤了一声。
“好。”车老板发动起车来,慢腾腾的上了路。
“唉!”木生妈叹了一口气。
“妈,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木生轻轻的说。
“是吗?”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