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天空格外湛蓝,无云,无风,很纯净。
白雪覆盖下的乡村也同样的纯净,那个孤单的路口,没有嘈杂,只有缓缓移来的脚印。
他停在了那个路口,把手中的琴盒放在雪地上,如此孤单的景致让他情不自禁想奏响某个旋律。他熟练地打开琴盒,拿出琴,闭上眼,运一个满弓。
曲子在空气中淡淡的晕开,他的孤单与无奈被涂抹的均匀,再被冷空气冻结。
一曲终了,他睁开眼发现手中的小提琴上已满是哈气,手也略微有些僵硬。
单薄的掌声零星地响起,他一惊,转过头蓦地发现一个小女孩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后。她只穿了一件红色的毛衣,没有帽子和围脖,脸和耳朵冻得通红,眼中却没有一丝寒意。他怔怔地望着她,她也只是望着他,目光很凌厉。他不会判断小孩的年纪,他只知道这个小女孩很漂亮,而且不是可爱的那种漂亮。
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很温柔,但那个温柔的笑容后面似乎还藏着一些不知名的硬硬的东西。
“真好听!”她说。
“谢谢。”
“你是谁,我没见过你。”
“你不怕我是坏人?小孩子不应该和陌生人说话。”
“我叫林若零,你呢?我们算不算认识了?不是陌生人了吧。”女孩的笑容里又多了几分嘲弄,似乎是超过她的年龄范围。
他没想到她会那么容易地把一个陌生人变成认识的人。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女孩虽是在问,却没有疑问的语气。
“我……再见。”他收起了琴。他走出几步,忽然停下,转过头问那女孩:“如果我明天来这儿拉琴,你还会来听吗?”
她笑得很可爱,响亮地回答:“不会。”
他笑笑走开了。
“你会来吗?”她大喊。
“会。”
第二天,他来了,她没来。
第三天,他来了,她没来。
第四天,他在这乡村的最后一天,他等到了她。
那天,雪已都化成了泥水。她远远地跑来,很不幸地跌在一个泥坑里。他正要去扶她,却发现有两个比她大很多的男孩先他一步把女孩揪了起来。
“我要让你这臭丫头知道我的厉害。”一个说。
她淡淡地笑,一脸轻蔑。
“别以为我不敢打!”
一个男孩揪着她的头发,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光。
她笑着瞪着那两个男孩子,仿佛她才是胜利者。他走近了一步,她看到了他,他以为她会求助。
“你们今天打不死我,明天死的可能会是你们!”她说。
两个男孩大笑,把她按进泥里。
“你们放开她。”他实在看不了这种场面。
“少管闲……”
他轻而易举地制服了那两个十三四岁的大男孩。
“你们别再找她麻烦!”
两个男孩落荒而逃。
“疼吗?”
“你好厉害,你很会打架?”女孩的眼中终于有了热情。
“我比他们大很多,这很容易。”他扶起她,“你的衣服都湿了,冷吗?”
“不冷,我想听你的琴声。还是那个旋律。”
他点头。
她专注地听,脸上虽仍挂着笑容,却被不幸的阴霾笼罩。她的表情,永远给人早熟的感觉。他为她奏了许多曲子,一直到夕阳染红了她的脸颊,驱走了阴霾。
“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说。
“因为我有故事!”女孩的脸上露出一个成熟的大人才会有的表情,但配着那张稚嫩的脸,让人看着十分不舒服。她和他坐在一块比较干的地上,然后慢慢地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的亲爷爷很有钱,他不希望财产被女孩继承,他觉得,只有男孩子才是自家人。于是他在我出生后不久就把我送给了农村的表亲,现在我的亲妈妈好像又生了个儿子。”
女孩讲完了,望着他,见他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一点都不动听,对不对?但我很伤心,我是个连父母都嫌弃的小孩。”
他仍然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她又笑了,很甜很甜的笑容:“直到我听到你的琴声,好无奈,好痛苦,好憎恨,就像那我的心情一样。”
“你果然和其他小孩不一样!”他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但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我的痛苦无奈憎恨一点都不比你少。”
“听你的琴声就够了,那让我觉得不孤单,有个人陪我痛苦。你明天会来吗?”
他没吱声。
“我明天会来听你拉琴。”她没等待他的回答,仿佛这样他就会不忍心拒绝。也许是自欺欺人,她觉得,他一定会来。
“我叫你琴叔叔吗?”她站起来要走。
他吓了一跳,叔叔这个词汇,对于他,还很陌生。毕竟,他也只有十七岁。
“茗风。”他说。
“茗风?”
明天,他没来,她来了。
后天,他没来,她来了。
大后天……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