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纱暖洋洋地洒在了饭桌上，没人出声，只有唯伦和张浩手腕上的表默契地咔嚓咔嚓响着，一时间静得很安逸。斯嘉听见自己的心，咚，咚，跳得很有力。活着，平静而美好地活着，活了十五年。她看着对面的刘嘉，仔细看的话，还是有点见老的。皮肤不太润泽了，似乎没有光彩，嘴唇也不再饱满了。只有放在桌上的手，纤长如昔。
“本来我就一直以为，是我，是我害死了。。。”斯嘉开口，但觉得嗓子紧得难受，几乎不能发声，但不说不行，有些话，憋得太久。“但我不敢，不敢承认，潜意识里，总觉得不对。我想大概是我胆怯和自私，所以不愿意相信事实。直到你，你出现，把一切都揽下来，我才放松下来，一切都是你的错，这个结论再自然也没有了。我只是无意中帮你把尸体运到。。。。”斯嘉的泪夺框而出。
“算了，斯嘉。”唯伦拍拍斯嘉的肩膀，“我们都明白，别再说了。”
“不，让我说，今天我要全都说出来。”斯嘉不理会他，也不理会自己的眼泪。这么多年了，让它一次流个够吧。“说实话，我希望是你。当晚我不敢回家，唯有在学校里躲了一晚。那一晚我不停祈祷，是你，上船的那个人是你。过后的十五年里，也一直希望是你，凶手是你。我太自私了，其实，其实那天，你俩吃饭的那天，我是知道的，我只是，故意。。。。”说到这里，斯嘉已经泣不成声。
张浩看看刘嘉，吃饭？跟谁？刘嘉也明显被惊到了，你知道？
“那是暑假对不对？那天我妈说她不舒服不想做饭了，你出去吃个什么快餐吧，完了去菜场带点绿豆回来，晚上好煮绿豆汤。她这样跟我说。我只好出门晃荡，吃完饭太热了就想等等再去菜场。没别的地方去，明静家里人太多，我只有去学校。走到学校后门口就看见你了，急急忙忙的样子。本来不想理会你，就看你过去了，但看到你走的是去我家的那条路，我就有点奇怪我爸爸没回来，你忙个什么劲？我心里就是这样想。去找我妈？我想起今天她身体不太好，怕你去找她麻烦，就跟在你后面了。”
那么你听到了对不对？在窗户下，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对不对？刘嘉在心里问，她不用说出来，就知道答案。唉，亚平，你的女儿，就是这么精明。你费尽心思，她还是捕捉到了蛛丝马迹。
“你说不会，不会的。我都听到了。你是说不会跟我爸再有任何瓜葛了，是吗？我都听到了。鬼才信你呢。我当时就只有这一个念头。太恨你了。”斯嘉哽咽着。
“我能理解，斯嘉。”刘嘉心下对她怜悯不已，伸手过来，覆在她的手上。
张浩看着刘嘉，心想这个女人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怪不得亚平一早就确定那个电话不是她打的，那么刘嘉之前说的只能去找亚平就是这个原因了。
“亚平打电话给我，说要找我谈。唉，我当时，其实。。。”握着斯嘉冰冷的手，面对她泉涌一般的眼泪，刘嘉竟语无伦次起来。当年，对秦苏的感情令她不敢面对斯嘉，虽然她并不后悔，但她也并不自豪，更不能毫无负担地说：我没错。爱情有时不单是两个人的事，这一点她和秦苏刚开始就意识到了。情难自禁一刻，便是飞蛾扑火之时。
因此当亚平打电话请她过来一趟时，她便做好了准备，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了。一走进秦苏的家里，她便开口，不会了，以后真的不会了，犯人一样的神情。亚平什么也没说，更没回答她的话，只是从她背后伸手把门关上了。和情人的妻子在同一屋檐下面对面，刘嘉怯了，与生俱来的道德感让她的羞耻心发作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她退缩了，不，应该说，她退出了战场，不战而败。
亚平没有提过秦苏一个字，可是字里行间的，都是他。她的拿手菜，便是他爱吃的菜，他又习惯坐在家里哪个位置，阳光下拿出来晒霉的衣服，一半是他的冬装。他不在，可是家里全是他的影子，他和斯嘉的照片，摆的到处都是。这无疑是用心良苦，刘嘉也是人妻，岂能感觉不到？
亚平淡淡的态度更让刘嘉无地自容，刚进门时就说的话，此刻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亚平不提秦苏，她更是不敢提及。亚平反倒安慰她，别误会，只是让你来帮个忙，老秦不在家，斯嘉又处在这个青春叛逆时期，有什么话，也不跟我说，最近更是闷闷的，不会是早恋了吧？就想找刘老师了解了解情况，没别的意思。别人的风言风语，我不去听也不会想，老秦我了解，没什么比得上女儿在他心里的份量，他既然不在家，我就得把女儿教成材，不然，对不起他一个人在外的辛苦，刘老师你说是不是？
八月正午眩目的阳光刺进屋内，照得刘嘉晕头转向。她原本以为会有谩骂，指责，甚至是声泪俱下的哀求。岂料是这样一出，心理上的混乱更带来了语言上的无力，除了说个是字，刘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亚平眼神里倒全是谅解，这反而让刘嘉更加羞愧和不安，不过，人还是渐渐平静下来，没那么慌张了。女人这一辈子，总有失神的时候，有人失一时，有人失一世，看你怎么选了。为了自己，也许可以自私一点，不过，我总是儿女心太重。亚平的话，一字一字地传进刘嘉的耳朵里。她咬了咬牙，抬起头来，看着亚平的眼睛说：斯嘉是个好女孩，你说的那事，她没有。你放心，我一定让她成材。那太好了，刘老师，我信得过你。亚平还是淡淡地说，闪烁的眼神中，两个女人互相明白了对方的心，释然了。
十五年后的今天，刘嘉心想，亚平你是对的，现在我握着你女儿的手，发现时间证明，你是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