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所有引人注目的漂亮姑娘一样,花花在恋爱方面一直桃花不断,不像我,只会纸上谈兵,装腔作势,实际上却连一次正式交往的经历都没有。
作为一个所谓的畅销青春小说作家,我最不喜欢人们问的问题之一就是:
“书里的故事都是你自己的真实经历吗?……什么,你还没有谈过恋爱?那你怎么能写出这么好看的恋爱故事呢?”
傻瓜!你怎么不去问问男作家,他们是怎么写出女人生孩子时真实的心理活动啊?写越狱的作者就一定要蹲过大牢吗?写盗墓的作者就一定要开过棺材吗?写修仙的作者就一定要练过仙丹吗?你要是非跟我纠结,说没有真实经历过就写不出好故事,那我也无话可说。各位还是别看小说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我这个人,不太相信一见钟情,身边虽然有不少异性朋友,却也很难发展成恋人关系(初恋就是栽在这上面的)——至于原因嘛,一方面可能是因为我太优秀了,校园里花前月下的小情趣、小清新已经很难打动我,所以要与我在一起,男生们的压力恐怕会比较大;另一方面,还是我初恋的那个男生说得对,“我们还是做哥们儿比较好”,一个能跟你一起谈天说地、针砭时弊、打球赛跑,并在聚会后主动付账的朋友,远比作为女朋友来得舒心划算。
花花摇头。“罗捷,这你就错啦。”
“什么?”
“男女之间本来就没有纯洁的友谊,是你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怎么把原本暧昧的关系都处成了纯友情呢?”花花像个恋爱专家一样,对我谆谆教诲道:“你看你这身打扮,首先就太中性了。再看你一开口,比纯爷们儿还爷们儿——不是我说你,都把异性处得没有性别差异了,还叫人家怎么跟你继续发展下去呢?那不跟把同性朋友发展成恋人一样别扭了吗。”
花花这番话使我的内心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可是表面上还是不服气,反驳道:“照你这么说,不穿裙子、不留长发,说话不嗲就是没有女人味了?那可对不住了,我还真是做不到。”
“看,你说话老是这么冲,这样就很不好,会把男生吓跑的。”花花很有耐心,“坦率不是坏事,但你也得见人下菜,用对地方才行,如果表现太强势的话,会让人感觉无法亲近,结果就只能敬而远之了。”
“哼……我的眼光可是很高的,只不过现在还没看对眼的人罢了。”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花花突然两眼放光,“前几天一朋友来找我玩,他一表兄,感觉挺不错!清华MBA毕业,现在就在一投行实习……”
我眯着眼睛问:“哦,传说中的高帅富啊?你自己怎么不收。”
“咳,不是我的那盘菜啦,感觉有点闷。不知为什么,好像和你倒是挺合适的。”
在花花的极力撮合下,我和那位人称“丹帅”的男生终于见了面——为了避免“相亲”式的尴尬,我们照例像聚会一样叫了各自圈子里的朋友,二十多人都挤在一间小小的酒吧里——他一出现,便使一屋子的人惊艳。
丹帅身高大约185公分,身材匀称、结实,一看便知是经过长期运动锻炼的结果。凭心而论,他的长相称不上英俊,却给人一种健康阳光的感觉,简直让我一见倾心。
不过,我很快就发现他为什么不是花花“那盘菜”了。虽说这个人脸上总是挂着微笑,可是不难看出那只是出于礼貌,实际上,他对那些毫无营养的谈话内容并不感兴趣,眼睛里也没有一般男生见到美女时那种浮躁雀跃、急于表现自己的神色,可以说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这一点无疑进一步激发了我的兴趣和好感。
我看他端着一杯柠檬水肚子坐在角落里,便大大方方向他走过去,伸出手说:“我叫罗捷,很高兴认识你。”
丹帅抬头看到我,眼睛里亮了一下(转瞬即逝),随即握了握我的手。出乎意料的,他的手很暖很软,看样子命不错,我不禁心中一动。
那天晚上,我和丹帅天南地北地神侃了一番,颇有相见恨晚之感。我知道他家世甚好,无不良嗜好,唯独从小就喜欢打乒乓球,而他也知道我就是那个名噪一时的畅销书作者“酸辣糖”,立刻说“久仰久仰”,我回他说不敢当不敢当”,两人相视一笑,临走时都给对方留下了电话号码。
“怎么样,我看你们好像有戏?”花花歪着头说,“不过我可要提醒你,别到最后又跟人家处成了好哥们儿,一定要让对方感到你女性化的一面!”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我满口答应,却在学校健身房办了一张健身卡,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内,不分昼夜苦练乒乓球技。话说我从小各项运动能力都不差,中学时还得过区青少年乒乓球大赛的亚军,如今重拾起来,很快就恢复到了常人以上的水准。
然后,我拨通了丹帅的电话,约他周末到市乒乓球馆“以球会友”。
“什么?”他吃了一惊,继而大笑。
我问他笑什么,他说:“从来没有一个女生想要和我在乒乓球馆约会,这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我心里暗自高兴,心想这就是我的初衷呀!即使你以后不记得我了,总会记得曾经有一个帅气的女生和他在乒乓球馆约会。
“你打的很不错!”
丹帅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简直像拍广告,美得我隔着一个乒乓球台似乎都能闻见他嘴里的清新口气。
在那之后的两个多月里,我们每到周末都会一起去乒乓球馆打球,然后吃饭,聊天。有时他会带上他的一两个朋友,我也会带着花花一起——虽然她不爱运动,却喜欢穿上短裙来回走动展示美腿。每到这时,男人们的目光一般会在她身上流连忘返,而丹帅却依然目不斜视,紧盯对手(我),颇有君子风范。
在又一场比赛之后,我们筋疲力尽地坐在地板上,丹帅向我递来一条擦脸手巾。
“擦擦汗吧!”
看着他的笑脸,我不禁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丹帅一愣,笑道:“这个,一般人应该会说‘谢谢’吧?”
“我真的喜欢你。”
我这人从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更不会跟男人玩暧昧。既然已经说出口了,那我也没有什么顾虑了。我觉得,他就是我的Mr.Right,如果不抓住机会向他表白,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丹帅不笑了,看了我一眼,低头不语。
我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心一点点往下沉,喉头发紧,觉得自己生平第二次向心仪的男生表白还是不会成功。
“罗捷,你是个好姑娘,所以我不想骗你。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对不起。”
我的心里愁云惨雾,表面上却只能装故作大方,大大咧咧地说:“OK,没关系。”
为了缓解这个尴尬的时刻,我深吸一口气,灿烂一笑,连珠炮似地说:“哈哈,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拒绝我的男生了,别往心里去!哎,你知道以前我表白的男生怎么和我说的么?他说我们还是做哥们比较好……不过你这哥们儿也真不够意思啊,如果早点告诉我你有女朋友的话,也不会让我白白单相思一场。”
“我没有女朋友。”
“哦,原来你还没来得及向人家告白啊?怎么不早说,有我呢,你就说你看中谁了吧,我帮你搞定,帮你撮合撮合……”
丹帅突然把食指轻轻放在我的唇上,说:“不是这样的。”
我看着他,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仔细地看着我,把我额头上的碎发拨到一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罗捷,你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我喜欢你,也欣赏你,我们确实可以成为好哥们儿,好玩伴……只是不能成为恋人。对不起。”
一听这话,我再也装不下去了,从地板上爬起来,向场馆外面跑去。
丹帅在后面追我,嘴里叫着我的名字。
“罗捷,等等……”
此刻乒乓球馆里的人都停止了动作,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对年轻人在他们眼前上演一出青春狗血剧(免费赠送哦亲!)。
跑到场馆外,丹帅终于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说:“罗捷!”
“我想你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的眼泪已经快溢出眼眶,“我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行吗?”
丹帅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我额头上的头发。
“好吧,我知道了。”
接下来的两个礼拜,我过得十分颓废,几乎足不出户,饿了就喝啤酒麻醉自己,整宿熬夜看美剧、电影,连花花给我打电话也不理。
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十年之后事业有成,家财万贯,却还没有合适的对象恋爱结婚,成为一个名符其实的“败犬女王”——醒来时我满身冷汗,不是因为害怕十年后噩梦成真,而是对产生“恨嫁”心理的自己深感羞愧。
“难道身为女人就必须恋爱结婚才算成功么?就算是一个人,我也要过得很精彩才对!”我看着镜子中瘦得脸颊凹陷的自己,暗自发誓道。
我迅速拨通了花花的电话,就听她在那头尖叫一声:“你还活着呀?!怎么一直关机,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
“刚刚满血复活。要不要来我这儿庆祝一下?”
“我这儿”指的是我租的这套房子。因为是租的,就很难称其为“家”。
“不行啊,我这儿还有点事儿。”花花说,“完了就去找你。”
“好吧。”
挂了电话,我就到楼下的美发店剪了头发,又去超市买了一大包食物。
我从超市出来没走几步路,就感觉饿得头晕眼花,索性把袋子往地上一放,拿出一根香蕉那么粗的火腿,拧开一瓶雪碧,就站在大街上吃了起来。
来往的路人不时瞥我一眼,估计是为一个年轻女性的吃相竟然如此狼狈而深感不安。
我满不在乎,继续狼吞虎咽。人生苦短啊,不对自己好一点怎么对得起自己呢?
一辆车缓缓停在我旁边。
“罗捷。”
听上去有些耳熟的声音,我一抬头,就见丹帅从车上下来,向我走来。两周不见,他的脸上依然挂着迷死人不偿命的温柔微笑,浑身闪着梦中情人般的金光。
我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丹……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有点结巴,不相信自己竟然在学校附近和丹帅偶然相遇,更不敢相信他是专门在此等我。
“我在你们学校附近转了好几天,又问到你宿舍去,她们说你一直在外面住,不过都不知道你的具体位置。”他一脸诚恳地向我道歉,仿佛王子耽误了拯救公主的行程。
我的心头一热,明知故问地说:“你特意来找我?”
他点头:“有些话想跟你说。”
我用手背抹了一下油乎乎的嘴巴,拽着他的胳膊说:“走,上我那儿说去。”
丹帅有些犹豫。嘿,看不出这家伙也会害羞!
“怕什么呀?我又不会非礼你。”我笑道。
听我这么说,他不禁也笑了。
“真要非礼的话,你肯定打不过我。”
“那不一定,我可练过跆拳道!很厉害哦。”
可惜,我的好心情只维持了不到一个钟头,直到丹帅吞吞吐吐地告诉我,他即将被派往国外投行工作三年。
“……你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跟我道别?”
那一刻,我真想狠狠踹他一脚!再绅士,再大度,您也没必要搞这么一出,让人家空欢喜一场吧?我特么的都有准备向他献身的觉悟了,他竟然说是来和我道别!
“嗯……也不完全是。”
丹帅仰头,将满满一听啤酒灌下去。我倒想看看他究竟想对我说什么,便冷冷地盯着他,不动声色。
他看着我,眼圈有点泛红:“罗捷,我喜欢你……你知道吧?”
我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喜欢我,却没办法和我在一起么?这种说法太让人无语了!我正准备反驳他,他又说了一句话。
“如果你是男生就好了……”
“……什么?”
丹帅趴在沙发上呜咽道:“为什么你不是男人呢?我……我不喜欢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