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丫鬟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她本该只挑对主子有利的部分来讲的,却不小心把主子见钱眼开,从而背信弃义的事情,也一并讲了出来。
天天当然不爽小丫鬟这样说她,她立刻拉下了脸,恶狠狠地骂道:“你个胆大包天的贱婢,居然敢把这等腌臜事,编派到你的主子身上!明明是你看到那些金山银山,就腿软得迈不动步子!那偷偷恋上小厮的,明明是你,你怎敢当着我的面,就把这些事推到我的身上?!若不是那个窝囊废吴冰,死命缠着你不放,怎会有今日这事?我念你每日服侍我,也算尽心尽力,这才雇了镖师来保护我们!你非但不承情,还倒泼我一身泔水!掌嘴!”
刘小娣将双手收进袖笼里,冷眼旁观着这出闹剧。若说她这辈子最看不起什么样的人,首当其冲的,就是敢做不敢当的人,紧跟其后的,就是见利忘义的人。好巧不巧的,王老爹的二女儿天天,正好占了个全。
若不是因为天天是镖局的第一个客户,若不是刘小娣亲自在契约上签字画押,允诺一定保护天天的周全……刘小娣真的很想给这个女人一点颜色看看。
然而刘小娣是理智的。尽管她的心里,正义感已经爆棚,但是面上并不表现出来。毕竟,人与人之间有诸多不同,个人有个人的活法。每个人都没有权利用自己认为正确的处事标准,去苛责他人。更何况,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任何人,都免不了为了金钱,做一些对不起良心的事儿。
这世界本就不公平。天天生来就是主子,而这小丫鬟,生来就是奴婢。主子出了事,总是奴婢背黑锅,这也算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一条潜规则了吧。这小丫鬟听到天天的辱骂,非但不能还口,还得老老实实地,一掌又一掌地,扇着自己的耳光。
眼看着小丫鬟的脸蛋,快要肿的像包子一样了,刘小娣实在看不下去。她扬手挡住了小丫鬟已经红肿的手掌,陪着笑对天天说道:“刘夫人,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计较。刚才她说的那些,我一个字儿也不相信。夫人您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对了,她只是刘家一个微不足道的姨太太,其实没资格被人称为“刘夫人”。不过……这都是细枝末节,刘小娣不喜欢计较这些。只要能救人,她不介意多拍几次天天的马屁。
果然,这左一句右一句的刘夫人,令天天心花怒放。脸上的乌云一扫而空,眼角很快就有了轻浮的喜意。
刘小娣在心中叹了口气,仍没有多说什么。她压低声音,对天天说道:“根据我的了解,这帮贼人,今天若是不能将你掳去,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不如咱们这样……”
这个金蝉脱壳的计策,甚得天天的心意。她喜上眉梢,根本不关心刘小娣的安危,二话不说,就让小丫鬟服侍自己和刘小娣更衣。
刘小娣与天天,刚刚将衣服换好,马车就重重地颠簸了一下。车外传来守耀的声音:“当家的,他们来了。”
“别慌,依计行事!”刘小娣沉声吩咐道。
很快,镖车外传来一个人的叫嚣声:“王天天,你胆子够肥的啊,居然敢雇镖师!你快出来,跟小爷我走,小爷我保证既往不咎!”
刘小娣看了天天一眼,小声问道:“这个人是吴冰吗?”
天天摇了摇头,用口型回答道:“是吴冰的同伙。”
刘小娣心下了然,她用眼神安抚了一下紧张的小丫鬟,小声道:“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说完,再次看了天天一眼,然后掀起帘子,动作轻柔地,出了镖车。
刘小娣与天天的身量相仿,天天的衣裳她穿很是合适。淡粉色的齐胸襦裙,淡黄色的半臂,藕荷色的披帛,女人味儿十足。再加上刘小娣惟妙惟肖的表演,她莲花步细碎,一手被小丫鬟扶着,另一手还捏着帕子,放在心口处,做出忐忑又犹豫的样子来。
她的头发没有天天那样长,但是稍微扎过之后,挑出些许发丝垂在脸侧,平添一分妩媚。她用绣花的帕子当做面巾,挡住了口鼻的位置,以防露馅。
她的头上戴着一只银色的蝴蝶步摇,那是刚从天天头上摘下来的。据天天说……只要戴了这支步摇,外面的人就绝不会怀疑她的身份。刘小娣推测,这支步摇,十有八九是吴冰送给天天的定情信物。
果然,前方的三名蒙面歹徒,打量了刘小娣和她身后的小丫鬟一番,便一边一个,将刘小娣和小丫鬟架起,一边(淫)笑,一边催促道:“快走!”
“当家的!”身后传来张阳和守耀异口同声的呼唤声。刘小娣身子一僵,险些答应了一声。听到这个声音,那几名劫匪纷纷停下脚步,亮出了腰间的长刀。
刘小娣很自然地回头,看到张阳仍然牵着马,他的神情凝重,死死地盯着那几名劫匪,手上的青筋暴起,看得出,他很愤怒,但却忍着不发。
好样的。刘小娣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守耀却回转头,半鞠着躬,冲着镖车里面,大声说道:“当家的,我们不能就这样将王姑娘放走,这样做……于二郎镖局的名声有碍!”
他声音很大,在外人看来,这番话是冲着镖车里的人说的。但是刘小娣明白,守耀是在劝她,三思而行,不要独自闯入狼窟!
刘小娣很是感动。她的弟兄们都如此仁义,实在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有他俩在,镖车里的天天,一定会安全回到王家屯的。如此一来,她就放心了。
至于自身的危险……
刘小娣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这些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又有何危险可言?
镖车里的天天,显然急着脱身。她不耐烦地回话了,声音虽然由于紧张而有些颤抖,但是她也算是个聪明的,知道捏着鼻子说话,很好地掩盖了自己的声音。
天天命令道:“王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我们走吧!”
“当家的!”守耀急了。他没想到,镖车里的这位,当家的亲自押镖保护的这位,居然如此自私无情!
“别说了,奴……我心里有数。你若执意违拗我的命令,休怪我对你不客气!”天天啊天天,真不愧是富贵人家的姨太太,天然地能将其他人,都当做自己的下人来使唤。威胁起人来,更是毫不含糊。
刘小娣在心中叹了口气,故意将声音放得很柔,甜甜地对那几名劫匪说道:“几位大哥,这里太阳很大,奴家被晒得头晕目眩的……咱们别理他们了,赶快赶路吧。莫让冰哥哥等得急了。”
“嘿嘿,没心没肺的小娘儿们!”架着刘小娣的那名劫匪,顺势在她腰上掐了一把。然后挑衅地冲守耀他们喊道:“二郎镖局,不过如此嘛!小爷我今天,看在这小娘子的面上,放你们一马,快滚吧!”
一直沉默注视着劫匪的张阳,怒火攻心,手掌一动,刀已出鞘。
形势陡然紧张了起来。刘小娣知道张阳和守耀担心自己,但是功败垂成之际,她不愿二郎镖局与少华山闹得不愉快。于是,她狠狠瞪了张阳和守耀一眼,之后又用眼神安抚他们,示意他们不要担心,自己一定会没事的。
之后,刘小娣又用柔得仿佛能掐出水的声音对劫匪说道:“几位大哥,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和这几个镖师对峙了。咱们赶快去找冰哥哥吧!”
说完,更是主动拉着几名劫匪,离开了官道,朝着少华山脚下的茂盛树林走去。
树林虽然茂盛,但光天化日的,那几名劫匪还算规矩。他们押着刘小娣和那名小丫鬟,一起来到树林深处的一间茅草屋里。
屋内,一名胡子拉碴的落魄男子,正蜷在角落里休息。他一看到他心爱的“天天”出现在门口,立刻连滚带爬地来到门口,意图牵着天天离开。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刘小娣,就被一旁的劫匪抓住了胳膊。
喀嚓。
劫匪干净利落地卸了吴冰的一只胳膊。
“吴老弟,这个小娘儿们,水水嫩嫩的,走起路来扭得那叫一个美。咱们兄弟一场,不分你我。你的小娘儿们,也该让兄弟们尝一尝才对!”为首的劫匪(淫)笑着,搓着双手,就朝刘小娣走来。
他边走边吩咐手下道:“这个小娘子,先让大哥我玩玩。旁边那个干瘪的小丫头,归你们啦!”
其他几人虽然不愿,但聊胜于无。这小丫鬟虽然还没长开,但眉目间已经有了些许少女的味道,听到刚才那些话,此时又羞又恼,面上飞着红霞,生生将这几名劫匪的魂儿给勾了去。
刘小娣看到小丫鬟害怕,藏在广袖之下的双手,已经攥成了拳头。她许诺要保护这个小丫鬟,就绝不会食言。只是……她必须忍一忍,否则的话……她无法判断吴冰究竟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