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晕过去之后,守在她身侧的小丫鬟,情急之下,也两眼一闭,和自家主人晕在了一处。
刘小娣摇摇头,轻手轻脚地将两人的身体挪好,以防扭了腰或者脖子。客户的利益至上,若是因为晕倒的姿势不对,害得小腿肚子抽筋,也是镖局的不对。
安置好这一主一仆,刘小娣才揭开帘子,嘱咐张阳道:“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咱们走吧,尽快赶到少华山下。那个人,估计还在山底下等她呢。”
镖车马不停蹄地行驶在官道上。临近少华山的时候,天天才悠悠地醒转过来。说来也怪,刘小娣刚扶天天坐好,天天的小丫鬟好似与主子心有灵犀似的,也跟着醒了过来。
天天向小丫鬟使了眼色,小丫鬟才小心翼翼地揭开帘子,确信外头并无歹人之后,才冲着天天点了点头。
“姐姐,方才那些劫匪……”天天欲言又止。
刘小娣佯装很不可思议地样子,连说带比划,道:“天天姑娘,你刚才没看到,那几个劫匪,一个个的都有那么高,腰都有那么粗!他们不为劫色,只为谋财!打头的那一个,脸盘比脸盆还要大一些,他把帘子这么一掀!看到咱们三个弱女子躲在里头,根本没什么值钱东西,就摆了摆手,把咱们给放了!”
天天是养在深闺的姑娘,哪里见过那样的场面。她听到刘小娣描述那几名劫匪的样貌,颇受了些惊吓,险些又昏过去。幸好刘小娣及时扶住了她的腰,阻止她继续躺下去,她才强逼自己镇定了一些。
刘小娣暗暗叹气:这个王老爹啊,把自己的闺女儿夸得太好了。什么冰雪聪明,什么胆识过人……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牵强附会!
刘小娣沉了沉脸色,低声说道:“天天姑娘,哦不,刘夫人,您先别急着晕。玉皇堡的劫匪倒是走了,可是前头眼看就到了少华山脚下,那里……恐怕还有一波劫匪在等着我们呢吧……”
天天这次倒没晕。她听到刘小娣这番话,脸上的表情僵了许多,神情里有掩不住的紧张,双手也不由自主地绞着衣角。但是总体看来,比方才强多了。
事已至此,刘小娣也不想再多绕弯子,她正色道:“刘夫人,不知眼前这拨劫匪,是不是你口中所提的故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方才说过……这位故人,对你用情至深?”
天天这次意识到自己惊慌之下,竟然失言,讲出了自己心底的秘密。这个秘密,只有她身边的丫鬟,和她的老爹知道。但万一被眼前这个镖师知道了,然后传了出去……恐怕被刘家一纸休书,撵出家门,也未可知……
天天一时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应对。情急之下,她两眼一翻,作势又要晕倒。刘小娣眼明手快,一手将她扶住,一手就掐住了她的人中。
“刘夫人,恕我直言。一遇到棘手的事情,您就动不动得晕倒,这不是个好习惯。你要知道,纸永远包不住火,这件事情,若是在今日不能解决,将来某一日,一定会被其他人捅出来。到时候,你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刘小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若是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我。我保证,绝不说出去一个字,并且,誓死保护你们主仆的安危!”
天天闻言,心里立刻踏实了许多。这件事,憋在她心里实在太久了。她嫁到刘家,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生怕某天那个男人会突然寻上门来,搅得她家鸡犬不宁,害得她身败名裂。若是面前这名镖师,真能替她解决这个麻烦,那真得回去多烧几柱香,感谢一下各路神仙。
只不过……这镖师刚才明明说自己不会武功来着……她有这个能耐,能够帮自己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吗?
天天满腹狐疑地打量着刘小娣。刘小娣微微一笑,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担心。
刘小娣知道,此时此刻,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也一点用也没有。事实胜于雄辩。她果断出拳,一拳擂穿了天天身后的木板。木屑簌簌而落,刘小娣的拳头早就缩了回来,不但毫发无损,反而还好整以暇地吹了吹拳头上的木头渣子。
“刘夫人,你放心。我刘小娣说出的话,绝不会食言。”
天天被刘小娣的架势给镇住了。她本就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能从方才擦着她耳畔而过的拳头,以及拳头带起的凌冽风声,判断出刘小娣的非凡实力。
然而……这件事毕竟涉及男女之事,她又怎么好意思开口讲出来。犹豫再三,天天才向自己身边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
小丫鬟一直竖着耳朵,仔细听两人的对话。看到主子将这么大的任务分配给了自己,不由得往回缩了缩,一边摆手以示拒绝,一边作势就要晕倒。
刘小娣真真是对这对奇葩的主仆佩服得五体投地。她的耐心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因此并没有再说什么好话,直接用拳头招呼了小丫鬟身侧的车厢。这次她克制了力道,车厢并无损坏,但是车帘子被震得掉了下来,被刘小娣一手接住。
“别来那一套,你主子让你说,你就麻利点,赶快说!除非……你不想帮你的主子了?”刘小娣软硬兼施。
小丫鬟见状,赶紧伏在了自己的主子跟前,脑袋埋得低低的,小声说道:“奴婢能为主子效力,高兴还来不及呢……主子千万不要误会,奴婢对主子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行了行了,我知道。”天天打断小丫鬟的话,不耐烦地说道,“挑重要的,赶紧说!”
小丫鬟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挑对自己的主子有利的,粗粗讲了一遍。
原来,天天养在闺阁里的时候,对自己家负责劈柴喂马的小厮产生了好感。那小厮出身穷困,父母双亡,日子过得很苦。但是好在长得一副好相貌,多年的辛苦劳作,也获得了一身壮硕的、充满男子汉气息的身材。更妙的是,他还自学武功,很有几把刷子。
天天在自家后院里放的风筝,被风挂到了树上。这位名叫吴冰的小厮,身轻如燕,脚尖一点,轻轻一跃,就将风筝取下来,还给了天天。两只手指,不小心碰在了一起,就惹得除了自家爹爹以外,从未见过其他男子的天天,情窦初开。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王老爹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两人的感情已经如胶似漆。王老爹痛恨小厮妄想自家闺女,一怒之下,乱棍将吴冰撵了出去。吴冰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都是待在闺阁里的天天,思念成疾,只好趁着夜色,偷偷爬墙,来到天天的窗边。
然而,他没有料到,在窗户内迎接自己的,竟然是老谋深算的王老爹。王老爹的身旁,还坐着一名衙役。
王老爹对衙役说道:“这位官爷,小人家里,近日屡遭偷窃,就是抓不到这贼人。今夜官爷坐阵,将这贼人抓个正着,实在是小人举家上下的福气!官爷英明!”
王老爹话一说完,被几句场面话捧到了天上的衙役,提刀就来追吴冰。吴冰无奈,只好连夜逃跑。没几日,县衙门口,就贴出了吴冰的画像。无家可归,又无处藏身的吴冰,走投无路之时,只好投奔了少华山。
但是他依然“贼心不死”,回想起与天天在一起时,每日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还有那“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誓言。又抚摸着天天亲手给自己做的鞋子、衣裳,更是睹物思人。
没曾想,他才被赶出去没多久,天天就被王老爹许配给了玉皇堡的富豪刘家。天天起初是不愿的,在出阁那日,面对想要强抢花轿的吴冰,天天情真意切地许诺:“你此时劫了我去,我爹爹无法向刘家交代,恐怕性命堪忧。不如你在此地等我几日,待回门之时,我定收拾细软,与你私奔。从此我们天涯海角,只羡鸳鸯不羡仙!”
吴冰心软,就信了。
然而没想到,天天一进了刘家的门,就被刘家的排场给征服了。金山银山啊,数都数不完,更别说花了!虽然她只是刘家的第八房姨太太,那也值了!于是……天天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