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叶县令派来的杀手已经将所有的计划都招了”,不过是虚晃一枪。叶县令一共派了两名杀手,一名叫做叶寒蝉,是叶县令的儿子,已经临阵倒戈,站在了刘小娣这一边。他用行动支持刘小娣,却由于身负重伤,不能说太多话。而另一名女杀手,已经死在史进的手里,被草草埋在少华山脚下。
一个倒戈,一个死亡。这么劲爆的消息,刘小娣怎能告诉叶县令呢?兔子急了尚且咬人,更何况是带人来烧山的叶县令。刘小娣只能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地摧毁叶县令的心理防线。叶县令的心防崩坍得越彻底,谈判的结果就对少华山越有利。
听到刘小娣打算去衙门告自己谋杀,叶县令先是一愣,之后便是仰天大笑:“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你一介女流之辈,少华山又是朝廷命令禁止的贼窝,你们居然还敢告我谋杀?!还问我意下如何?哈哈,请随意!本官倒要看看,那个衙门敢受理你们的案子!”
叶县令的反应,正中刘小娣的下怀。此刻,他越高兴,那么下一秒,刘小娣就会让他更痛苦。
她并没有急着接叶县令的话,反而仔仔细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那衣袖里头,有个鸡蛋大小的珠子,闪闪发光,叶县令想看不到都难。
“叶县令,听说你为京师高太尉准备的生辰贺礼,是一颗罕见的夜明珠?”刘小娣斜睨着对方,淡然问道,“不知那颗珠子现在在何处?可否当场取出,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叶县令的心猛地悬在了嗓子眼里。刘小娣袖笼里的那颗珠子,莫非就是自己那颗?这不可能!他明明将那珠子锁得好好的,除了岳师爷以外,谁也不知道那珠子的所在……可是,这世间真有可以与自己那颗夜明珠相媲美的珠子吗?!
叶县令开始觉得紧张,方才的气场一扫而空。他松了松自己的衣领,口干舌燥地问道:“姑娘袖子里揣着的那颗珠子,可否拿出来,让本官瞧瞧?”
不怕他瞧瞧,就怕他不瞧。刘小娣慢慢悠悠地取出袖子里的夜明珠,盈润的银色光华立刻洒满了院子,生生将墙外的火光给比了下去。刘小娣将珠子举到叶县令面前,悠然说道:“叶县令,我这颗珠子,和你那颗相比,如何呀?”
“这……这……”叶县令仔细观察之后,伸手便来夺,被刘小娣轻松躲过,重新将夜明珠放入袖笼。叶县令愤愤地大喊:“奸诈贼人!这明明就是本官那颗夜明珠!为何会在你们手中?!”
刘小娣微微一笑:“叶县令,小人有一事不明,还请叶县令指教。小人素闻高太尉待各位大人‘不薄’。假如有一名县令,若是将献给高太尉的生辰贺礼丢失,那么依着高太尉的性子,这名县令,会得到什么样的‘奖赏’呢?”
叶县令闻言,立刻面如死灰。高俅的名声,整个宋朝无人不知。即便是跨越千年之后的现代人,也很少有人不知道此人的诸多“优秀”品格,比如:贪得无厌、以权谋私、公报私仇、心狠手辣等等。
高太尉的生辰,是比当朝皇帝的生辰还要重要的一件事。各路官员无不挖空心思,争相进献奇珍异宝,以图能得到高太尉的赏识与提拔。在这个节骨眼上,叶县令手中的夜明珠,却跑到了这帮山贼的手中!若能让他们将夜明珠归还,事实便还有转圜的余地。若他们就是不还……这顶乌纱十有八九就保不住了。
看着面无血色的叶县令,刘小娣还不满足,又加了一剂猛药:“叶县令,你可听说过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
叶县令木讷地点了点头,他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那你可知林冲颇受高太尉的侄儿赏识,更因此而得到高太尉的重视,升官在即?”刘小娣开始胡诌了。她算过时间,此时林冲确实还是高俅侄子面前的红人,就算是那姓高的渣滓已经对林冲心生嫌隙,以古代如此落后的交通状况,这些消息要想传到一个九品芝麻官的耳朵里,还需要再过些时日。
叶县令喃喃道:“林大人的名号,本官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知这与你们有何关联?”语气平和,已不似方才那般鄙夷了。
“叶县令有所不知,林大官人,与小人有青梅竹马之谊,林夫人更是将小人当做亲妹妹一般看待。”既然已经开始胡诌,那就索性胡诌到底,好好吓一吓叶县令。谁叫他们为了升官发财,对上头的人都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若是不搬出个能压住他的人物,他便不能心服口服。
叶县令的额头开始冒出冷汗。他千算万算,也只算到了面前这名女子,与少华山的贼首史进关系暧昧,只要对这女子下手,史进定会自乱阵脚,甚至心甘情愿地主动到县衙投案!却没想到,这女子还与林大人私交甚密!他不是没有派人查过她的身世,但得到的结果却是一章白纸,仿佛这个名叫刘小娣的女子,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当然,也有可能,这女子是在编造她与林大人的关系。但是回头一想,她身为一名弱质女流,年龄也不过与自己女儿一般,刚刚及笄,居然有胆子开镖局,且能将镖局打理得风生水起,还能与一帮自诩为侠士的山贼打得火热,定然不是一般人。
衡量再三,叶县令决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倘若刘小娣所言全部属实,那么他得罪她的后果,才真是不堪设想:自己先是弄丢了献给高太尉的生辰贺礼,已是丢掉乌纱帽的大罪过;后来又被这小丫头片子找林大人告了状,林大人将此事捅到高太尉那里,说自己身为县官,却谋杀一名百姓……恐怕,连脑袋都保不住了!
“叶县令,我看你口干舌燥,不妨喝杯茶,润一润喉咙吧。”刘小娣适时端给他一盏茶,以表明自己并不想将对方逼上死路。
叶县令接过茶盏,生怕里头有毒,自然不肯喝。但他看懂了刘小娣的态度,思量再三,只得先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再慢慢开口,道:“刘姑娘,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说罢。”
“叶县令是个明白人。既然如此,咱们就谈个条件罢!”刘小娣笑得像只狐狸,“这颗夜明珠,我可以送给你。”想让她说“还”给他?门也没有!这不是不打自招,承认自己偷了他的东西么?
叶县令嘴角抽搐,但仍耐着性子,继续听了下去。
“作为交换,你要保证少华山所有的弟兄,都能以良民的身份,加入二郎镖局!”刘小娣的话掷地有声,史进与叶县令皆是一惊。
叶县令闻言,冷哼一声,道:“山贼就是山贼,他们每个人,都在衙门里留有案底,每个人都被朝廷明令通缉!想变成良民?哼,刘姑娘,你还没睡着,为何就开始做起了春秋大梦?!”
刘小娣露齿一笑:“叶县令,话别说得太满。您抬头看看院子外头,您带来的官差,已经快把少华山烧得差不多了。这里所有的弟兄,恐怕也要被烧死在这里了。当明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恐怕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金蝉脱壳!叶县令不禁心惊。这小丫头片子,思虑之深,竟以至如此地步!
刘小娣顿了顿,继续说道:“小人听闻,江南道今年大旱,上万亩良田,颗粒无收。从上个月开始,就有近百名流民,逃荒至华阴县。那么,我从这些灾民里头,挑选十多名老实可靠的,让他们加入二郎镖局,当然合理合法。叶县令,我说得可对?”
是的,这就是刘小娣的计划。一方面,就说史进他们全被大火烧死,这样就再也不必遭受朝廷的追究。另一方面,让他们假借灾民的身份,加入镖局,只要衙门将他们以镖师的身份登记在册,那么,他们从今往后,就是良民了。如非再次犯罪,他们再也不必像老鼠一样活着了!
这等偷天换日的行径,岂是说做就能做的事情?!万一以后这些人死性不改,又重操旧业,被上头发现了,定会治自己一个包庇山贼,欺上瞒下的罪名!若被有心之人利用,恐怕会闹出意图谋反的罪名!叶县令眉头紧锁,院外火光冲天,院内之人本应感到燥热才对,而他,却觉得透心凉。刘小娣的这个条件,明摆着是要将他与在少华山绑在一起,大家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那么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了!不光如此,自己还得承担他们未来所有行为的后果!
这笔交易,他如何能答应?
叶县令慢慢站起身来,俯视着胸有成竹的刘小娣和一旁沉默不语的史进,哑着嗓子说道:“士可杀,不可辱。今日本官被你们囚禁在这方院子里,生死已经置之度外,其他的事自然就失去了价值。要杀要剐,就随你们罢。但你所提的条件,哈哈,别妄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