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刘小娣将武大郎撵走之后,独自一人待在家中,等待衙役来抓。
武大郎一心一意想要陪着她,她不是不感动。只是出于拳击教练的荣誉感,她不允许自己的徒弟看到自己不光彩的那一面——犯事了,然后被衙役抓走,这是多么丢人的一件事啊……
刘小娣认认真真地在院子里练着拳,根本不知道武大郎为了帮她,被那几个书生欺负了去。也幸好她不知道,否则的话,她才不管那里是不是县衙门口,一定会冲过去,给那几个书生一点颜色看看。
练拳是她最熟悉的事情,这件事可以令她焦躁的心情安静下来。
因此,两名带刀的衙役一脚踹开院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位衣着朴素的女子,朝他们端端伸出的双拳。两名衙役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双手都握在了刀上,随时准备应付这名女子的攻击。
刘小娣伸拳站在那里,语气平静道:“两位官人,我不是要攻击你们。我伸出拳头,只是为了方便你们将我铐上。”
这句话原本只是用来缓解衙役的紧张,但是话一出口,刘小娣就忍不住扶额。她又糊涂了。这里是宋朝,不是现代。衙役们不会带着手铐来抓犯人的。
但衙役还是将她“铐”了起来。他们用一根粗麻绳将她的两只手腕捆在一起,像牵一只狗狗一样,牵出了院门。
刚出得院子,就听见隔壁王婆家里鸡飞狗跳,王婆的呼喊声声入耳:“你们别抓我!都赖隔壁那个潘金莲!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刘小娣拧了拧眉,没有多说什么。她早就知道王婆不是个好人。倘若是好人,她就不会一边吃斋念佛,一边给西门庆拉皮条了。对于这样的人,以后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正想着,另有两名衙役,一边一个,架着王婆出得家门。牵着刘小娣的两位衙役,调笑道:“哟,这老婆子性子够烈的呀!”
“可不是吗!看起来怎么也有五十多了,没想到跑得比兔子还快。幸亏咱动作利索,不然这老家伙就翻墙逃跑了!”
衙役们简单的聊天还未终止,王婆就朝刘小娣脚前吐了一口痰,呸道:“就是这个(贱)蹄子连累的我!我什么也没做呀!大官人,你们行行好,抓她就够交差了。我是被冤枉的!”
刘小娣鄙夷地瞥了王婆一眼,依然没有吭声。侮辱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忘记。以后有的是时候收拾这个老家伙,但不是现在。
那衙役从背后推了王婆一把,骂骂咧咧道:“老不死的,别废话了,赶紧走!冤不冤枉,等到了堂上就知道了!”
武大郎的家离县衙并不远。这短短一截子路上,围观的老百姓可是不少。大多数人都对潘金莲和王婆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地交流头一天发生的事情。还有好事的,跟在衙役身后,预备去县衙观看堂上的审讯。
这也不怪他们。小小清河县,一年到头,翻来覆去都只有几种案子。要么是张三偷了李四的牛,张三却死不承认。要么是刘家媳妇偷了张家的汉子,被浸了猪笼。再严重点,顶到天也不过是李家的狗咬伤了孙家的娃娃,狗被乱棍打死,狗的主人也跟着挨了板子。
这些事情,小县城的百姓早都看腻歪了。好不容易出个新鲜事,昨儿的戏份都还没乐呵完,今天就出了更带劲儿的续集。多好啊!
因此,去县衙的路上,几乎是万街空巷,人山人海。
王婆看到这么多人围观,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就大声喊了起来:“冤枉啊!老婆子我冤枉啊!我每天吃斋念佛,诚心向善,一件亏心事都没干过呀!却不曾想,被武大郎的媳妇潘金莲给陷害了呀!”
大概就是这么几句话,翻来覆去喊了好几遍。
人群里有个声音大声喊道:“快拉倒吧!你的茶坊里头卖的茶都长了毛,头天晚上拿水涮涮,第二天又卖给我们。味道够怪的了吧?嘿!就连你那就茶的瓜子,也是馊的!就这个样子,你还好意思说你没做过亏心事?!”
王婆被路人的话一下子给呛住了,她讪讪地住了嘴,宁宁地跟着衙役进了县衙。
在进县衙之前,刘小娣回头朝那条摆满摊位的街道上扫了一眼,那里没有武大郎的身影。刘小娣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高兴,就被衙役推了进去。跟在她身后进来的,还有好多凑热闹的老百姓。
“威!!!!!武!”两行衙役神情肃穆地齐声喊道。围观百姓全都缩着脖子住了嘴,安静地等县老爷出场。
刘小娣和王婆被衙役押着,跪在大堂之上。跪在他们另一侧的,是头一天在茶馆跟前大声细数“潘金莲十宗罪”的几名书生。刘小娣扫了他们一眼,个个都很面生。那个被她拿菜刀架在脖子上的书生,并不在那几个人里面。
这是为什么?被王婆扒了衣服,不得不裸奔回家的书生,不正应当是当事人吗?为什么他没来,其他几个倒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刘小娣的双膝都快要失去知觉了,县老爷还是没有出现。围观的老百姓已经从窃窃私语,变成了高声嚷闹。就连原本整齐站立在两侧,杵着棍子的衙役,也都站不稳了。站在堂前的师爷面露尴尬,连忙钻到后堂,亲自去请县老爷。
那位县令这才衣冠不整地奔上堂来,乌纱帽歪在一边,摇摇欲坠。县令在椅子上系好官袍上的扣子,这才抬头对着堂下喝道:“堂下所跪者何人?有何冤情,速速道来!”
这不抬头不要紧,一抬头吓一跳。
只见县令的脸颊上面,还留着一个鲜红的唇印子。由此可以想见,这县老爷青天白日的,不在公堂上审案,却躲在后堂的原因了。
围观百姓纷纷掩嘴窃笑。这一趟可算没白来。一般情况下,谁能见到当地的父母官这副模样?
那几名书生却不管这些,其中一名书生算是几人的代表,他往前跪了一步,双手将一纸诉状举过头顶,低头朗声道:“启禀青天大老爷,常言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们几人便是清河县的书生,本应当受到妇孺的尊敬。却没想到,昨日路过王婆的茶馆之时,被这名叫做潘金莲的女子,还有茶馆的主人王婆,当街凌辱。我等畏于女子手中的菜刀,只好四散奔逃。今日我等来衙门击鼓鸣冤,求县令大人为我等做主!”
“啧啧,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县令语出惊人,他扶了扶自己快要跌落的官帽,继续说道,“可是这文绉绉的,老子一句也没听懂!”
书生郁闷得几乎要绝倒。却听那县令命令道:“来人哪,赏这个连话都讲不清楚的穷酸秀才十五大板,让他学学什么叫做‘说人话’!”
“是!”立刻就有两名衙役提着板子走出两旁的队列。一人将恐惧不已的书生摁倒,另一人抡起板子便打了下去。
书生惨叫连连。吓得围观的百姓齐齐倒退了许多步,快要退出大堂方才挤挤挨挨地停下。
刘小娣皱起了眉头。这县令也太过昏庸了吧。倘若整个宋朝的官员都如他这般,那就怪不得乡野莽夫和各路英雄纷纷揭竿,聚义梁山了。
十五个板子打完,书生的命也只剩了半条。
县令再次命令道:“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启禀大人……”另外一名书生准备回答,却被县令打断。
“老子没问你!让刚才那个不会讲人话的,现在再说一次!”
既然如此,痛不欲生的书生只得拼劲全力回答道:“潘金莲和王婆,扒了我们的同伴颜如卿的衣裳!让他当街裸奔,尊严尽失!实在是有伤风化,丧尽天良!”
县令双目一瞪,宛如铜铃:“你早说么!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太混账了!”他挥舞着手臂下达命令,因为动作太大,没有戴好的乌纱帽直接从头上掉了下来,滚到一名书生的身前。
那书生很有眼色,连忙拾起乌纱帽,跪着挪到县令面前,恭敬地将官帽还给县令。
“好,甚好!”县令笑得猥琐,“来人呐!将那个潘什么的女人,还有王婆,统统打板子!每人十五下!”
两旁的衙役还没来得及喊出那声“遵命”,王婆也没来得及大呼冤枉,就有一个身着补丁长袍的书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县令面前:“大人,请手下留情!”
“怎么回事?你算是哪棵葱?你让本大人手下留情,本大人就得放他们一马?”县令颇为不悦,“你知不知道本大人很忙很忙的?!”
那书生只将脊背弯得更低,继续说道:“大人,小人就是昨日被扒了衣裳、裸奔回家的颜如卿。扒小人衣裳的,是王婆,与潘氏女子无关!”
这突然出现的场景让刘小娣颇为震惊。是她将菜刀架在这个书生的脖子上,虽然她没有亲手扒掉对方衣服的打算,但是这件事确实是因她而起。这书生,为何要替自己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