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书生朗声说道:“大人,事出有因。我和其他几位书生,私下里收了张大户的银子,在茶坊门口口出污秽,辱骂这位潘氏女子。这女子气不过,才出来指责我们。小人原本觉得她的指责,采用的手段实在令人颜面尽失,恐怕小人从今往后,一辈子都无法抬起脑袋做人了。”
“但是小人昨晚辗转反侧了一整夜,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这件事就是,对于我们读书人而言,尊严和气节,确实是很重要的。否则的话……”
书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堂上的县令极不耐烦地打断。
县令心里还想着后堂等候着他的如花美眷,哪里有心情听一个落魄的书生在此长篇大论?他将案台上的令签全部掷到地上,大声喝道:“给我打!每人三十大板!统统打!”
“大人!冤枉啊!”
那几名书生,还有王婆,听到县令的命令,都齐声喊冤。
刘小娣没有吭气,那书生也没有动弹。她早已经看懂了这县令的行事风格,这个糊涂官,估计就像她在现代时候的网吧网管一样。网管遇到网民反映的机器故障,只有一句话:重启。而这位县令,遇到任何案子,都只有一个解决方案:打板子。
既不论论谁对谁错,更无论谁冤谁枉了。
“冤枉?”县令拍着大腿跳起来,大声骂道,“你们!做书生的,不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为我们清河县争光,却跑到大街上去骂一个妇道人家。这该不该打?”
“你!姓潘的女子是不是?不守妇道,当街撒泼,怪不得会有人雇这几个书生来骂你。你说你该不该打?”
“本老爷可曾冤枉了你们半分?打!给我狠狠地打!”县令再次命令道。
王婆急了。刚才县令点了其他人的罪,却没点到她的名字,这岂不是说明她不该打?想到这里,王婆赶在板子落在自己身上之前,高声喊冤:“大人!老婆子我可什么都没做啊!我冤枉啊!”
“冤枉?”县令原本已经打算留这几个倒霉蛋在堂上挨打,自己退堂离开了,却没想到还有人吵吵个没完。这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没威严?
基于这样的原因,县令怒斥道:“不是你扒的别人衣服?!男女有别,你已经是个老婆子了,竟然一点礼义廉耻也不懂,还好意思喊冤?!来人呐,其他人都是三十大板,这个老婆子打四十大板!”
命令下完,县令就打算离开了。但是师爷面露尴尬地拦住了县令,他悄声说道:“大人,您光说了让打,还没宣判呢,现在就走,不太好吧……”
县令这才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这件事了。他整了整官袍,重新坐下,像模像样地宣布道:“潘氏女子不守妇道,着人将她和她的家人全部逐出清河县,省的败坏我们清河县的名声!那扒男人衣服的王婆,为老不尊,道德败坏,也一同逐出清河县!至于这几名书生,若是今年的科举考不中举人,也逐出清河县!退堂!”
说完才广袖一挥,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
围观的百姓对这件案子的了结方式有些吃惊,他们窃窃私语着,但慑于衙役的威力,没人敢大声喧哗。
不到十公分的板子一下一下地打在刘小娣的身上,痛不可耐。身旁的王婆喊疼喊得嗓子都嘶哑了,另有两名书生已经痛得昏了过去。刘小娣一声痛也没有喊。
她咬牙忍着。
弱者没有喊痛的资格。弱者只能默默承受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加诸于身上的折磨,就算喊得再大声,也不会获得任何同情和鼓励。弱者,就会挨打。弱者,就会被人踩在脚下!
这板子该挨!
若是不挨这些板子,感受不到那几乎要昏死过去的痛,刘小娣就不会明白,想要在这个穿越过来的世界里生存下去,会有多么的艰难!
她要变强!她要用最快的速度变强!若是今日连这些板子都承受不来,将来该如何应付西门庆那个人渣,还有那个暴虐无情的、能把老虎用拳头活活打死的武松!
若不变强,便只有死路一条!
人群散尽的时候,是武大郎默默地将刘小娣拖回了家里。与他们一起回家的,还有县衙的衙役。他们依照县令的命令,监督潘金莲和潘金莲的“丈夫”武大郎,立刻收拾铺盖离开清河县。
武大郎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个仔细折叠的小包袱,那包袱用不同颜色的布料仔仔细细地包了三层,里面装着的,是这栋房子的房契。这是从他爷爷的爷爷手里传下来的东西,也是武氏一门唯一的东西。
虽然他穷,他窝囊,他总受欺负。但是在受过欺负之后,总有个屋檐可以为他遮风挡雨。这房子,就是武大郎的命根子。
武大郎伸手摩挲了一下房契,在衙役的催促声中,来到当铺,一咬牙当掉了房子。他用换来的钱租了一辆牛车,为了省钱,没有雇车夫。他将褥子铺在车上,然后将刘小娣扶到车上。再将那几个包袱,还有做炊饼的器皿,统统放到牛车上,然后最后看了一眼这座老房子,这个他和武松成长的地方,父母恩爱的地方,爷爷拄着拐杖满院子追着打他们兄弟俩的地方。
“快走快走!”衙役无情地催促着。
刘小娣用尽自己目前能使出的所有力气,哀求衙役道:“几位大爷,这武大郎确实不是我的家人,他不是我的相公,我也不是他的娘子!他只是看我可怜,才收留了我。你们行行好,放过他吧!他不该被逐出清河县啊!”
“哈哈哈哈!”衙役们刻意地扭曲了刘小娣的意思,他们嘲讽武大郎道,“连个半死不活的女人都不肯承认是你的媳妇儿,武大郎,你这个窝囊废,活该孤独一生啊!哈哈哈哈……”
像往常一样,武大郎并没有还嘴。
刘小娣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武大郎不该受到这样的侮辱!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解释了。而是在那些衙役嘲笑的注视下,对武大郎说了一声:“相公,咱们走吧。不和这些疯狗一般计较。”
这句“相公”,直直地敲在了武大郎的心坎上。他声音颤抖地答应了一声,就在那些衙役撵上来打人之前,赶着牛车晃晃悠悠地离开了清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