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河县到阳谷县,说远不远,说近又绝不算近。武大郎赶着牛车,带着刘小娣,白天赶路,夜里找客栈打尖休息,足足走了三天。
这三天里面,刘小娣被打板子的部位,险些化脓。亏得武大郎提前买好了足量的金疮药,刘小娣才能活着捱到阳谷县。而这三天,为了照料刘小娣,武大郎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
武大郎的所作所为,刘小娣全看在眼里。她暗暗发誓,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养好身上的伤,然后用更快的速度将潘金莲柔弱的身体,练到专业拳击运动员的水平。因为只有这样,当西门庆这个挨千刀的男人出场的时候,她才有能力保护武大郎。
他对她这样好,既然不愿以身相许,那就不要让他再受到任何伤害。刘小娣要将武大郎完整地“保管”好,然后找个机会为他张罗一门婚事,让武大郎幸福,而不是像水浒传里写的那样,白白枉死。
吁——
牛车已经进入了阳谷县城,武大郎的短胳膊费力地拉住了缰绳。此时已是深夜,牛车在一幢小院前停下。
大约是到了。
刘小娣挣扎着爬起来,准备将车上的包袱抬下去。却被武大郎猛地一摁,重新摁回到牛车上。
武大郎是个呆板的古人,虽然不曾进过学堂,但坚信“男女授受不亲”。刘小娣住到他家这么久,武大郎一直都很本分,一直与刘小娣保持适当的距离,不曾碰过她一根毫毛。今日武大郎却一反常态,不光用手摁住刘小娣的肩膀,还一直摁着不肯放开。
但是刘小娣并不恼。因为她能感觉到武大郎的身体正在剧烈颤抖着,呼吸微弱,双腿打颤。
发生了什么事,武大郎怎么吓成这样?
刘小娣愈发好奇,推开武大郎,自顾自地往外冲。却被武大郎更大力地拉住,然后被男人有力的臂膀推进车内。
“别乱动,小心疼。”武大郎低声在刘小娣耳边吐出几个字,“房里有鬼。”
刘小娣怔了一怔。
今日的武大郎,与往日的武大郎不太相同。往日的武大郎懦弱而胆小,对刘小娣一直低眉顺眼,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而今日的武大郎,第一次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说话沉稳,臂膀有力,说一不二,行事果决。
牛车没在那栋老宅前面继续逗留,而是朝县城中央驶去。刘小娣在摇摇晃晃的牛车上面,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武大郎突然变得有男人味的原因,就感觉天旋地转,咚地栽倒在车厢上,不省人事。
翌日清晨,刘小娣在一间客栈的房里醒来。身旁已有一位白须郎中,正在为她诊脉。武大郎恭敬地站在一旁,憨厚地端茶倒水。
“傻徒弟,我的伤已经好了,你请郎中来干嘛?这不是白白浪费钱吗?”刘小娣快言快语。
武大郎憨憨地挠了挠脑袋,缓慢回答:“昨……昨晚,你……你在……在牛车上……晕……晕过去了……”
穿越前,刘小娣的身体素质一直倍儿棒。可是穿过来之后,潘金莲这具小身板儿,别说被打了三十下板子,就是随便一个什么小病小灾的,都能夺了她的命去。
刘小娣靠自己钢铁一样的意志支撑着这具身体,一直撑了三天,等捱到阳谷县的时候,才倒下了。
郎中文绉绉地说了一堆,刘小娣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没有在意。
武大郎将郎中送走之后,刘小娣就急忙问道:“徒弟,你昨晚上为啥到了宅子门口却不进去啊?真有鬼?”
武大郎郑重地点了点头。
“师傅,你身子……不……不好,俺……俺怕鬼……鬼……捉了你去。”
看着武大郎憨厚澄澈的眼神,刘小娣心头一暖。但是暖归暖,“老宅有鬼”这种事,她才不信呢。刘小娣活在世间二十八年,从来都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什么子虚乌有的鬼不成?
“赶紧把银子结了,咱们不住客栈了,现在就回去。我不怕鬼。”刘小娣果断命令道。
“可是……”武大郎虽然担忧刘小娣的身体,却无力反驳。只好乖乖收拾东西,用最后几个铜板结了帐,赶着牛车回了老宅。
青天白日,谅各路小鬼都不敢出来撒野。
刘小娣提着两个包袱,站在这栋老宅前,雄赳赳气昂昂,提步往里闯。
“唉哟,唉哟……你们害死老婆子我喽……”
一阵阴风,裹挟着一个诡异的声音,从西边的一间屋子里飘出来,萦绕在老宅上空,不绝于耳。让刘小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唉哟,唉哟……天杀的哟,老婆子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们的……我……我要找你们报仇……索你们的命……夺你们的财……让你们不得好死……”
我擦!真的有鬼?!
刘小娣手中的包袱噗通掉在地上,她的双腿也情不自禁地抖了起来,身子也站不太稳。武大郎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刘小娣,小声嘟囔道:“师……师傅……咱……咱们还是别进去了吧……”
刘小娣不愿被任何人看出她的害怕。从小到大她都是最坚强最胆大的那个!现在也是!于是她一把推开武大郎,忍着臀部的剧痛,跌跌撞撞地朝发出这鬼魅声音的房间走去。
武大郎不忍眼睁睁地看刘小娣去“送死”,他追上刘小娣,干脆利落地张开双臂,挡在刘小娣前面,破天荒地大吼一声:“站住!让俺去!”
刘小娣果断被镇住了。
她仔细打量着武大郎依然哆嗦不止的双腿,还有那像翅膀一样将自己护在身后的双臂,情不自禁地绽放出一个微笑:“嗯!我就站在这里不动,你进去看看吧!”
“好!”武大郎的回答也是孔武有力。
刘小娣望着武大郎走向“鬼屋”的坚定步伐,心中感慨万千。
世人皆云武大郎懦弱胆小,却不知他其实也有男子汉气概十足的时候。仔细想想,假如武大郎没有这样的气概,那么他一个小毛孩子,又怎么能将自己的弟弟武松拉扯成人?
这样想来,他那种唯唯诺诺的态度,被别人欺负的时候,能不还口就绝对会忍气吞声,正是委曲求全,不得已而为之吧。但是一旦别人欺负到了他的家人头上,武大郎一定会像现在这样,尽管自己害怕的要死,仍然会义不容辞地挺身而出。
什么才是男子汉?与人一言不合,就动手打架,不惜闹出人命的,是真正的男子汉吗?那样的人算是真英雄吗?
刘小娣认为不是。在她眼里,武大郎这样能屈能伸的人,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呢。她为自己收了一个这么棒的徒弟而感到骄傲。
“师傅快来!”从屋内传出武大郎的惊呼声,打断了刘小娣的思绪。她忍着疼,一瘸一拐地冲进方才闹鬼的屋子,赫然看到屋子的角落里,躺着一个与乞丐无异的老人。
而那“唉哟唉哟”的鬼叫声,正是从这名老人口中发出来的。
刘小娣上前一看,此人不是王婆,又是谁?!
原来,被逐出清河县之后,王婆也雇了辆牛车,拉上自己的一车家当,打算去更远的地方投奔远房的侄儿,却没想到,她雇来拉车的汉子,劫了她的家当,将她一个病怏怏的老婆子扔在阳谷县城边,这栋荒芜的老宅里,任她自生自灭。
原来是虚惊一场!所谓的鬼屋并不闹鬼,装神弄鬼的却是一直侮辱自己的王婆!
刘小娣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
“师……师傅……”险情才刚解除,武大郎又恢复了那副胆小如鼠,事事都做不了主的模样。
“我去院里打点水来,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刘小娣知道武大郎担心她看到王婆会气坏了身子,只好没好气的解释道。
“哎!我来!”武大郎本性很是善良,听到刘小娣这么说,他也很是欣慰,便抢在刘小娣前面,乐颠颠地跑到院子里,一下一下地打起水来。
刘小娣从包袱里取出一些金疮药,仔细为王婆敷上。
那王婆遇到了肯救她性命地人,立刻巧舌如簧,用各种好话将刘小娣夸了个遍。只是这些话没有一句是发自真心,刘小娣听得腹中作呕,却也没有计较。
好在危险已经解除,喂过王婆一些清水,刘小娣和武大郎将整座老宅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这宅子并不是鬼屋。于是安安心心地住了下来。
宅子面积挺大,靠近西边建有两三间厢房,仍然保存完好。他们将这三间租给了王婆,王婆身体痊愈之后,便重新开了一个小茶铺,做起了老本行。
武大郎住在宅子东侧,那两间厢房靠近厨房,方便他每日早起做炊饼。
至于北边的屋子,一层是前厅,二层安置着刘小娣。从“闺房”的窗户望出去,阳谷县的景致几乎都能被收进眼里。只是这景致的前头,他们所住的院子里,一株有年头的老槐树,虬壮的枝丫遮挡着刘小娣的视线。
武大郎问刘小娣,需不需要将槐树砍掉,以便获得更好的视野。(当然,武大郎笨嘴笨舌,自然是说不出这么文气的话啦。)刘小娣摇了摇头。
因为在武大郎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感受到了命运的车轮。
原著里的潘金莲,一定让武大郎将槐树砍掉了吧。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在二楼梳妆的时候,才会被贼人西门庆窥视到她的美貌,从而酿成悲剧。
刘小娣,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让刘小娣感动的是,在武大郎问她砍不砍树的第二天清晨,她推开窗户,就看到了老槐树的枝干上,挂上了一个沙袋。
武大郎站在树下,正给沙袋打上最后一个死结。他听到开窗的声音,朝刘小娣憨厚一笑,然后像往常一样,挑着担子出门卖炊饼去了。
望着武大郎一点一点变得伟岸的背影,刘小娣觉得,老天爷待她委实不薄。因此,她一定会把握机会,扭转潘金莲和武大郎的悲剧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