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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有人在喊我们的名字

志峰和萧萍在陷阱里相互依偎着,他们呼救累了,就停下来,过一会儿再呼救,这样反反复复进行着。几只乌鸦像是凑着热闹,扑棱着翅膀,不停地在阱口上方徘徊,刺耳的尖叫埋没了他们的呼救声。相比之下,他们的叫喊声在茫茫旷野远不如一只乌鸦嘎嘎的叫声来得清脆,遥远。江南一个人也没有,村里人根本听不见。两个人身上的热量从他们的体内慢慢消散,起先脚被冻得很痛,现在几乎要失去知觉,他们的嗓子也喊得干渴,嘶哑。

“志峰哥,我好冷,好冷……”萧萍在志峰的怀里打着哆嗦,上下牙打得咯咯地响。

“来,像我这么跳!”志峰蹦跳起来,带动着萧萍也一起蹦跳。他不停地鼓励萧萍一定不要停下,他告诉他一旦停下来就会有生命危险。蹦跳的时候,志峰不时地仰起脸呼喊救命。

在内心深处,志峰深深地自责,他忽视了前辈们狩猎陷阱的存在,不管不顾地把小妹妹领到这里来,为了安抚她,让她忘掉恐惧,没想到会适得其反,现在所寄的唯一希望就是天黑了大人们仍不见他俩回家,那么他们就一定会寻找,但是能不能找到这里来呢?躲避着萧萍的视线,志峰追悔莫及,再也无法控制,眼睛里流出了绝望与悔恨的泪水。

太阳就要落山了,它出尔反尔,不顾人类的贪恋,把白天吐出来的热量又都揣进口袋带回去。

大地越来越冰冷。

仍然不见萧萍回来,蓝梅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愈发地焦灼和恐慌,每天无论去哪里,孩子早就乖乖回来吃饭了,但是今天都已经到了这个时辰,还不见孩子的身影。她惴惴不安地在屋地上来回踱着步子,自言自语道:“这个萧萍能去哪呢?走了一下午,还没回来,”

“是啊,中午吃了饭就跑出去了,现在还不见人影。”萧华也担心地说。

“你想想,平时她都去哪玩?”

“平时……”萧华皱起眉头,仔细地思索着。

“哦,妈,她不会是去了江边了吧!上次我看她很高兴地从外面回来,就顺便问了一嘴,她说和同学们去江边玩了。”

“嗯,我也想起来了,我还嘱咐说别往里去,江南有大夹子,走,咱俩去找找!”

蓝梅和萧华一刻也不敢耽搁地跑到江边,四下里张望着,这里出奇的安静,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萧萍,萧萍……”

蓝梅用尽力气喊着。萧华也大声呼叫着。可是江上仍旧死一般沉寂,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见此情形,蓝梅果断地说:“这样吧,萧华,你去她的同学家找一找,咱俩分开,有可能在同学家呢!”

“行,我去了,妈,你自己当心点啊,小心你的腿。”

萧华马不停蹄地又向村里跑去。

太阳已经落下地平线。

黑煞神狰狞着面目,张牙舞爪地向陷阱里的两个人袭来,向蓝梅袭来。蓝梅已然顾不得老寒腿的疼痛在江上踉踉跄跄地奔走着,呼喊着。她已经来到江南,不管费多大力气,跑遍多少个地方,哪怕那里有豺狼虎豹,哪怕跑断她的腿,她也一定要把孩子找到。

“萧萍,萧萍……”

蓝梅的叫声惊动了矮木林的野鸟,在黑纱神的庇护下,它们像旷野里恣意的幽灵,扑棱扑棱地飞起来。

萧华去了萧萍的几个同学家,她们都说没看见萧萍,于是萧华又跑到江边,可是天色已黑,她已经找不到妈妈的身影,无论怎么叫喊,也听不见妈妈的回应。怎么办呢?要么去求助村里的叔叔们,想着萧华又急忙掉转回头。当她望见村里上空像燃起了熊熊烈火的时候,她的心噗通一下,几乎要瘫坐在地上。

萧萍实在跳不动了,身子要不听使唤地瘫软在地上。

志峰倾尽全力抱着她,嘶哑着嗓子说:“你不能停下来,你不能停下来,停下里你就会冻死的,快跳,快跳啊……”

志峰虽然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但是仍然带着她一起跳动着。

“志峰哥,我……我实在……是跳……跳不动了,天上……没有了……云头,也没有了……神仙,我们……没救了,我怕……我怕这里的黑色,它会吃了我,呜呜……”

“不会的,我的爸爸和你的妈妈,若是看不见我们,他们肯定找来的,快跳,快跳啊,要不然会没命的。”志峰哭着说。

“好……好……,志峰哥,不哭,我……我跳。”

萧萍想要跳,可是实在是跳不动,便一头扑到志峰的怀里。

志峰抱住萧萍一个踉跄蹲坐在枯枝柴草上,大声哭喊着:“救命,救命……”

原来是萧华看错了,那不是村里上空燃起的熊熊烈火,而是一个个火把,它们像一条长蛇,迅速地向江边移来。萧华喜极而泣,激动地迎着火把跑过去,原来都是村里的叔叔,大爷。

“妞妞,你咋也在这?”一个达斡尔族叔叔用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话问。

“我妈来这里找我妹妹,不知道去哪里了,我正要回去找你们来帮忙呢!”

“你妈找小妞妞?难道小妞妞也没回家?”

“嗯,嗯”萧华急切地点着头。

“俺们也是来找人的,快跟俺们去江南,大家听清楚还有个小妞妞呢!”这个达斡尔族叔叔冲着后面喊了一嗓子。

“哦,知道了!”后面的人相继回应着。

乡亲们举着火把奔着江南来了,在江南撒开了找人的大网。在那个达斡尔族叔叔的指挥下,火把迅速四处分散开来,即刻江南像是被点亮了万盏灯光,他们所到之处的魅力,远远胜过了江南的那个城市——挑灯夜舞的女人。乡亲们踏过积雪,踩过枯枝,一脚深,一脚浅,一个趔趄,一切都顾不得了,倾尽全力寻找着两个孩子。

“志峰,萧萍……”

他们的喊声此起彼伏,在江南荡气回肠。

蓝梅寻着火光跑过来,和大家一起寻找着孩子。

志峰听见了大人们隐隐约约的呼喊声,不由得哭起来,激动地对萧萍说:“萧萍,你听大人们来救我们了!你听,你听听啊!”

躺在志峰的怀里,萧萍想要睡去,听到志峰的话,她微微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这片漆黑犹如诸多狰狞着面目的的黑纱神,无边无际,无休无止地包裹着她。她惊恐万分,又急忙闭了眼睛,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志峰哥,你……你说……什么?”

大人们的呼喊声越来越近。

志峰抱着萧萍颤抖着站起来,振奋地说:“小妹,快起来,你听,真的,真的!有人在喊我们的名字!真的,是真的!”

“我们在这呢,我们在这呢……”

志峰的嘴就在萧萍的耳边大声地喊着,可是外面混乱的声音已经淹没了志峰的声音。

志峰已经看见头顶上有火把的亮光,他们的声音也越来越近。志峰扯着嘶哑的桑子拼命地喊着:“我们在这呢,我们在这呢……”

“这一片应该有祖辈狩猎留下的陷阱,这一片咱们搜仔细一点,大家小心,分头去找!”

那个达斡尔族叔叔看似很了解这里的地形,铿锵有力地吩咐着大家。这个村里的达斡尔族人几乎都是渔猎的好手。

“我们在这儿,我们在这儿……”

志峰拼命地喊着,他知道,如果今晚他们搜不到他俩,那么这个陷阱就会是他俩的葬身之地。

“哎?我好像听见有人再喊,好像不远,大家先静一静,静一静。”一个叔叔说。

“救命,救命,我们在这,我们在这……”

附近传来孩子稚嫩而又嘶哑的呼救声,空旷的地方很难判断声音的方向,大家安静地听着。

“应该是那边,就应该是那边。”

那个达斡尔族叔叔很果断地伸出手,指着左前方说。在他的指挥下,乡亲们顺着声音

找过去。志峰在陷阱里不停地喊着,他要用尽最后力气,挣来最后一丝希望。

火把渐渐临近,他们已经发现了这个狩猎的陷阱。

“孩子在这呢!孩子在这呢!找到了!”

大家七嘴八舌激动地大喊着,一个传一个,于是分散的火把迅速向这里聚拢来。

看见两个依偎在一起取暖的孩子,蓝梅和志峰爸热泪盈眶,萧华喊着妹妹的名字呜呜地哭起来。那个达斡尔族叔叔很有经验地一跃身跳进去,先把绳子绑在萧萍的身上,陷阱口上的很多只手一起使劲,把萧萍拽了出去,紧接着又把志峰拽了出去。

蓝梅心疼地把萧萍紧紧地楼在怀里,温暖着她已经冻得冰冷的身子,哭着说:“孩子,不怕,妈来了,不怕,不怕,啊?不怕……”滚烫的眼泪顺着蓝梅的双颊不停地流下来,一串一串滴到萧萍的脸上。

“妈……妈”

萧萍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句,便把头歪在在妈妈的怀里不想再说一句话。

两个壮汉各自背起萧萍和志峰跑步回到村里。

江南的火把也迅速向江北转移着。乡亲们走到村子路口,便相继散去。

壮汉一直把萧萍背到家里,并把她放在热乎乎的炕头上才放心离开。一路上,蓝梅对壮汉,对那个达斡尔族叔叔,对乡亲们千恩万谢,她知道仅凭自己的力量,孩子就永远回不来了。

蓝梅嘱咐萧华给妹妹熬一大碗姜糖水,随即她就上了炕给萧萍盖了一层又一层足够厚的棉被。很快,萧华就端上姜糖水。蓝梅用勺子一口一口地给萧萍饮下。萧萍躺在热乎乎的被窝里,神智逐渐清醒,嘴里还在乱七八糟的说着话:“志峰哥,我想……妈妈,我想妈妈……”

看着可怜的孩子,蓝梅的眼泪一大滴一大滴不停地流淌着。萧华也泣不成声。

第二天,虽然萧萍神智已经清晰,身体也安然无恙,但是她仍然一直昏睡不醒。蓝梅急匆匆地找来村医给萧萍量了体温,发现孩子高烧,于是给萧萍挂上吊瓶,又留了一些治疗惊吓的药走了。蓝梅把药夹在白纸里用酒瓶子碾碎,放在勺里,又加了些糖,再放点水搅拌均匀之后,便托起萧萍的头一勺一勺给她喂下,这是袁正军生前给孩子喂药时留下的习惯,虽然萧萍也不小了,但是袁正军活着的时候还是那么娇惯她,现在蓝梅似乎在继承着袁正军的光荣传统,也继续娇惯着她。怕萧萍不见好转,蓝梅又找来村里会治疗惊吓病的张大爷,他给萧萍拎了每一节脊梁骨,每拎起一节都嘎巴嘎巴的响,张大爷说,这是惊吓过度造成的。

不知道最终是哪个治疗方法起了疗效,中午的时候,萧萍已见好转,不过身体还很虚弱。

蓝梅坐在萧萍的旁边,扶摸着她的小手,问:“咋想起去江南玩了,那个男孩你认识吗?”

萧萍语气虚弱地答道:“我不认识,但是我知道他的妈妈和我的爸爸一样都去了天堂。”

“哦?”蓝梅满脸惊异地表情。

“真的,他说的,她没有妈妈,他很难过。”萧萍解释道。

蓝梅听懂了两个孩子在情感方面的相似之处,因为有了相似之处,所以才能跑到一起,继而跑到江南。

萧萍忏悔地说:“妈,我不好,惹你难过了,可是我害怕了才去找的志峰哥,他说他能保护我,见到他,我就什么都不害怕了。”

蓝梅慈爱地安抚着萧萍的头,说:“妈不怪你,闭上眼睛,再好好地睡上一觉,一觉醒来啊,你又能像个小兔子活蹦乱跳了。”

“嗯”萧萍答应着,很乖地闭上眼睛。

蓝梅是不会责怪孩子的,虽说一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子不应该乱跑着玩,但是这一切的发生都是有原因的。此时的萧萍在蓝梅心里犹如失而复得,蓝梅觉得只要孩子能健康地活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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