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汪懋麟在扬州家中身患沉苛,多方医治不见好转,一日病甚一日。汪自知这样下去支撑不了多久,心里就特别挂念小女汪彩玉。于是,汪抱病给亲家胡献征写了一封亲笔信,希望胡期恒与汪彩玉早日成婚,一切由胡献征、梁氏及汪夫人三人作主可矣。
胡期恒是胡府(胡氏家族)唯一略可望成的嫡长孙,成了活龙,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由于家境很好,他与家里一些姐妹丫头们,一起吃酒做诗、嬉戏玩闹。现在父亲胡献征为直隶巡道,又晋升为湖广布政使。外祖父由尚书入阁拜相。这使胡府真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盛。胡期恒益发任性贪玩。
在封建统治阶级眼里,胡期恒是一个“混世魔王”、“孽根祸胎”,是“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的一个形象。在中国封建社会里,男人居于统治地位,男尊女卑的思想占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封建贵族们往往要求自己的子孙接受最正统的封建教育,努力地加官进爵,功名出仕。在这一要求下,不少纨绔子弟都曾为之而奋斗。象胡期恒这样的贵族公子,也就必须接受正统的封建教育,努力地去维续胡家的荣耀。但是他生性“顽劣异常,不喜读书,最喜在内帷厮混”。所以,他虽然生长在贵族统治阶级家庭里,但自幼并没有受到封建主义统治势力正常的熏陶教育,他的思想同当时的世俗社会相抵触,跟封建秩序相违背。当然,他之所以会在其隶属着的封建统治阶级的眼里形成这样的印象,是和他自幼的表现分不开的。
再说汪彩玉,在胡家住了十年,已长成了一个非常美丽聪慧的大姑娘。她不仅与胡期恒从小青梅竹马,关系很好,还获得了胡府上下一致的好评,尤其梁夫人很喜欢她。具体有三个方面的表现。
其一,汪彩玉才貌双全。她的才,她的貌,是有目共睹的。汪彩玉"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肌肤丰泽,略显妩媚"。她的美,美中有自然,仿佛一池"清水出芙蓉"。她博学多才,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晓。诗才敏捷,常常独占鳌头。就连医药之理,也略知一二。因此胡期恒常常为之赞叹。
其二,汪彩玉是一个典型的标准的封建淑女。汪彩玉的突出特点,就是她忠诚和信奉封建礼教,她曾多次规劝胡期恒走"仕途经济"、"立身扬名",以至引起胡期恒的极大反感,说她的话是"混帐话",并说"好好的一个清白女子,也学的沽名钓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汪彩玉这个少女,受封建道德观念影响很深,就很受梁夫人痛爱。汪彩玉又处事周到,办事公平,善于关心人、体贴人、帮助人,也很特别注意揣摩和迎合胡府各色人物的心意,以博取他们的好感。汪彩玉因为善于讨好人和奉承人,因此也有很多粉丝。梁夫人一段话,就说明了这个问题。梁夫人要给汪彩玉做生日,问她喜欢听什么戏,爱吃什么东西。汪深知梁夫人喜欢热闹戏文,爱吃甜烂食物,就根据梁夫人的爱好做出回答。还当面奉承梁夫人说:"我来了这几年,留神看起来,任何人凭地怎么巧,也巧不过夫人去。"结果梁夫人对其大加夸奖:"提起众姐妹,从我们家几个女孩儿算起,全不如汪彩玉这丫头。"汪彩玉就是这样,品格端方,容貌美丽,天质聪慧,博学宏览,才华出众。汪彩玉出自盐商和官宦家庭,城府极深,却又乐于助人,讨人欢心,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封建淑女,很符合封建时代的要求。
其三,汪彩玉小心谨慎,不事张扬。胡汪两家交好二十多年,已定了儿女娃娃亲。虽然汪家祖上富有,是个大盐商家庭。但是经过“扬州十日”浩劫,汪家家道中落。后汪彩玉的父亲汪懋麟高中进士,授官为中书舍人、刑部主事、参修《明史》。然汪父性格耿直、口无遮拦,得罪了权贵,贬官归里。因此汪彩玉讲话行事很小心,深谙“藏愚”、“守拙”之道。就是汪彩玉平日里看的多,说的少。一方面,她敏感而善良。寄人篱下的处境让她总是小心翼翼的为人处事,“生怕被人看轻了去”。幸好,汪彩玉的姐姐嫁给扬州盐商巨室程家。程家人时常往汪夫人和汪彩玉这儿寄东西和银两接济。又古代的结婚讲究门当户对,要是让一般人选择的话,不一定会信守承诺继续选择汪彩玉做儿媳。幸好京城胡献征夫妇是厚道人,一诺千金。他们看重汪懋麟这个朋友,对汪夫人和汪彩玉一直是以礼相待,并没有要毁弃儿女婚约。另一方面,一个兰心慧质的女孩儿的小心眼儿更可以为她增添些“灵慧与可爱”之处,进而显得更加生动、有血有肉、感人至深。因此,她总是把心事藏得很隐秘,给人难于捉摸的感觉,看似无情,却很有情。汪彩玉深知“媒灼之言,父母之命”,不敢越雷池半步,于是便表现出一种稳重的淑女形象。就是很世故,很会做人。在胡府这个矛盾复杂的大家族中,总是抱着"事不关己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的明哲保身的处世哲学。同时,又很善于处理人际关系,"待人接物不亲不疏,不远不近,可厌之人未见冷淡之态,行诸声色,可喜之人亦未见亲密之情,行诸声色。"
胡献征接到信后与梁氏及汪夫人三人共同商议儿女的婚姻大事。当时,正处于国丧之时,朝廷禁止官员和民间婚嫁优宴等喜庆之事。胡又要到湖广走马上任布政使之职,已向皇上告明了行期,三日后动身。于是决定儿女婚姻从简,不办酒席,不动礼乐,由胡夫人和汪夫人为主张罗。先下聘礼定下婚期,结婚所需一切东西暗中进行准备,并不声张。结婚时按南方习俗拜堂就行了,暂不圆房。正式婚礼酒席待以后合适日子再行补办。胡献征只是把儿子结婚所用房院指定好后,就外出上任了。很快黄道吉日良辰美景来到,京城胡府胡期恒与汪彩玉拜堂成婚了。
这个时侯,居扬州的汪父懋麟也正当弥留之际。汪蛟门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对“仅中寿”的一生作了如下总结:(蛟门)得疾弥留,令洗砚磨墨,嗅之;复令烹佳茗以进,自谓香沁心骨,口占二绝句云:“噩梦虚名久未闲,孤云倦鸟乍还山。半生心事无多字,只在儒臣法吏间”;“小住游仙五十年,大冠长剑亦翛然。文章勋业都无是,敢与何刘一例传。”大笑呼,气绝而逝。时康熙二十七年四月十一日也。——王士禛《比部汪蛟门传》。
古人了生死,多有异行流传,其中不乏虚妄矫情成分,汪蛟门则似不然。他“洗砚磨墨嗅之,是爱墨香;“烹佳茗以进”,是爱茶香,二者均有一种“远俗”的象征意义的,而“大笑”与其说是为自己的佳作欢欣,毋宁说是对于“半生心事”的自嘲。他在告别这世界前以“噩梦”、“虚名”这样的“冷语”和“悲语”为自己作了定谳,很真实地披露出内心的纠葛和波澜。宋荦为其遗稿作序时曾慨叹:“(君)赍志以殁,弥留哽咽,诚心怆乎其言之也”。
新婚夫妇胡期恒与汪彩玉惊闻此信,又携汪母急赴扬州奔丧。
胡献征到湖广上任行至襄阳时,又接到朝廷诏令,调任江苏布政使。于是,胡决定先坐船经汉水到武昌,再转长江经九江、安庆、江宁、镇江,最后转运河往南,到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