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鎏备府仿佛经历了一场地动山摇的浩劫,风雨飘摇后摇摇欲坠。
正值壮年的大少爷生死不明;大夫人下落不明;三少爷待罪逃亡;小公子无昼整日坐在湖边发呆,周围看护者十数人。主持大局的老爷子鎏备无惑卧病在床,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无昼此时就坐在湖边的石凳上,咬破了手指在桌子上一遍又一遍的写着死去的人的名字,从得到三千箓开始,一个又一个人离开了他。宁城的表哥乾信、函谷之中的诸葛辉、到现如今不明生死的父亲以及不知下落的母亲,无昼想起来那个在江湖上流传许久的传说,那个关于四件宝物的传说——把流传世间的神物蟠龙印信、玲珑鉴、纷飞白羽以及三千箓集于一身便可以获得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知道这只是个故事,四件宝物凑到一起的时候就是诸葛辉死的时候,但是,这个故事是怎么流传出来的,背后又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辛,是无昼所不知道的;纷飞白羽作为武器已经被夜翼琢磨的通透,蟠龙印信、玲珑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作用,以及《三千箓》之中所记载的事情,这一切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却又藕断丝连的牵扯在一起。就像在迷雾之中寻找光明的源头,大致的方向在一起,但每条光线的方向都不一样。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大致的方向本身就是一个更为巨大的谜团,就像太阳一样。
他把一切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如果在宁城的时候自己强一些,乾信就不会死;如果自己不去魁山就到不了函谷,诸葛辉就不会死;如果不是因为赌气去见鎏备青山,爹爹就不会因为就自己而重伤;如果陪在母亲身边,母亲也就不会失踪,如果自己老老实实在柳林村待着,那么,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无昼把咬破的手指摁在石桌上,一遍又一遍的写着他们的名字。
“小公子,小公子。老爷请你过去一趟。”刘福出现在无昼的身旁。
无昼直起身子,摇摇晃晃的走。刘福看了看桌上的名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一路走来,今日的鎏备府似乎荒凉了许多,婢女们低着头,闷着头,就连平日里最为聒噪的女婢也闭嘴不语,下人们都在无昼身后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地说着若是无昼做了家主之后会怎么样;有些得意洋洋的在众人面前耀武扬威说自己数日以来和公子无昼的关系发展;有些在讨论鎏备世家之后的走向,说什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把鎏备世家和盘托付给公子无昼,也不会对鎏备世家的势力造成什么影响……
“公子不要介意,下面的人都是这样。”刘福安慰着无昼。
无昼一言不发的看着脚下的路,一直走到鎏备无惑的房门前,才开口对刘福说到:“刘先生,不碍事,谢过刘先生宽慰。”
刘福点点头,打开房门:“老爷就在里面。”
鎏备无惑穿着松垮的衣服,双目之中不再像往日一般威严,那种充满了可以一眼洞穿人心灵的让人不敢直视的凌厉目光被黯然神伤所取代,宽阔的肩膀挺直的脊梁此时也低垂下来,弓着腰驮着背。头发散乱,灰白色、白色的乱作一团。眼角的皱纹如同沟壑。
曾经这个神采奕奕的老人现如今行将就木。
他想掐死眼前这个小杂种,最为亏欠的,最为疼爱的大儿子现在就躺在隔壁的房间里,靠着一口气吊着命,鎏备无惑指着无昼,浑身都在颤抖:“你,该死的是你。你该死。”这位老父亲红着眼睛,嘶吼的声音就像是迟暮的老虎。
“他是我爹。”鎏备咚的一声跪在老人面前,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陌生的爷爷。
鎏备无惑颓然放下手之,身子更加往下塌陷:“过来,坐。我是你爷爷。”
刘福扶起无昼,坐到鎏备无惑的身旁。
鎏备无惑端详着无昼,握住无昼的脉门:“按你体内的剑觉来说,诸葛辉没有白死,老家伙当初给老夫来信,老夫还觉得是这老家伙着了什么道。老夫以为,传说只是为了保护族群的荣耀。现在看来,都是真的。”
“老爷,老爷,大少爷醒了。”刘福急匆匆的跑过来,在门槛上绊了一下。
鎏备无惑从床上弹了起来,颤颤巍巍的跑去鎏备清泉的房间。刘福跟在身后,追也追不上。无昼迟疑着,刘福看了一眼,拉起无昼往过赶。
“泉儿,没事了,没事就好。”鎏备无惑拉着鎏备清泉的手,老泪纵横,“都是爹不好,以前都是爹不好,爹明白了。”
“爹,你大可不必如此,若不是你严加管教,我也不会在江湖上风声水起,只是千万不要让昼儿和我一般,成为鎏备世家的杀人兵器。不善言辞家里男人的遗传性格,起码咱们爷三都是。昼儿和我们不一样的是他的天真,专一,对世界充满了憧憬。这是他的优点也是缺点,好在夜翼在他身边帮助他不至于让他当一个愣头青。我也放心。”
“你比爹更像一个父亲。”
“昼儿,你过来。”鎏备清泉拉起无昼的手,“昼儿,以往爹揍你,都是为了你好,现在出息了,武功也很好,我知道你喜欢江湖,也知道你想怎么去帮助你眼中的弱者,但是,你知道怎么才可以帮助吗?这个世界不缺强者,缺少的是信念。”无昼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往外涌,不住的点头。“不要哭了,去看你娘回来没有,你要听她的话,不可以让她生气,她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无私的女人,你没出生前,我可幸福了。”
无昼扭头看了一眼刘福,显然鎏备清泉对于柳宁失踪的事实不得而知。
无昼狠狠的点着头,没有说话,他怕一开口,就露馅儿,他的每一句话父亲都知道真假。
婢女端着药走了进来,鎏备无惑拉着无昼:“泉儿,你先歇着,我带昼儿去走走。”
“麻烦你了,爹。”
两人默默的退出了房间,慢慢的合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