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自然不知道这些，他仔细的检查了整个郭府，把整个郭家的人和谢一给他的情报一一对照，确认没有少了任何一个以后，才放心的挑着郭春琦的脑袋从正门出来。
被割了眼皮的脑袋被李淳放在郭府门口，他提着擦干净的长剑，消失在越来越大的风雪中。
魏庆雪是第一个赶到的，就在李淳的剑气莲花开满天际时，宗师的剑势震撼了整个广陵，魏庆雪自然也有感应，但是她还是来迟了一步，只看到鲜血淋漓的脑袋死不瞑目。
魏庆雪怔怔的盯着那个脑袋看了很久，院子里的血腥气即使是风雪也难以掩盖，她没想到只是过了几天而已，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将那个屠杀了整个村子的凶手绳之以法，就又有一户人家被屠了满门。
“管它呢！”魏庆雪有些自暴自弃，“反正城主手下没人，锦衣卫还要追查尹万棉的死。不就是又被灭了一户嘛，本小姐才懒得管它。”
只是说着，握刀的手还是不由得攥紧了。
这是真实的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感，就好像韩菲不忍心杀掉曾经帮过自己的老臣，锦衣卫的冷面统领在杀死自己的女人时也会犹豫，没有人是彻底的冷血动物，他们因为这些而受累，却也因为这些情感而活着。
这个没什么经历的女孩儿，独自一人走进了郭家，半刻时间以后，面色苍白的走出来，扶着墙喘息了好一会，只是终于还是没有哭出来。
她蹲在原地，等着后面的捕快差役。
李淳不知道他给魏庆雪造成的第二次冲击，他只是按照既定的目标走下去，做好了报仇雪恨，做不好就闭眼等死。
杀完郭春琦，这广陵其实就没必要呆着了，只要晚上回去陪谢一吃个年夜饭，就可以出发去春阳。
就这样想着，一条白线撞进眼里，是广陵江。
浩浩汤汤的广陵江轻缓的在风雪里流动，极浩瀚又极平静，百里宽的江面上散落着零星的商船，几层楼高的大船如今看上去像是画上的点缀。
广陵江北出太虚，流经北荒，再过秦，最后流过楚国，经由赵勾流入玄海。咆哮的江水一层层散去天生的戾气，到了楚国时，就已经变得安静起来。
只是李淳享受不了这种安静，一叶小舟慢悠悠的穿过风雪，向着他行来。
李淳眯着眼仔细看了半天，才看到船上的篷子里，坐着清癯的老者。
他需要细看的距离，老人却一早就向他招起手来。
李淳二话不说，扭头就走。清癯老人看到他扭头就走，愣了一下，回头看向船上的另一个乘客，一头浑身青色的老牛。
老牛自顾自的反刍，丝毫没有搭理他的兴趣。老人摸了摸脑袋，从船上的小几上抽出一张白宣，用食指蘸了茶水，在纸上写下一个困字。
李淳飞奔许久，回头看时，却发现自己竟然还是站在原地没动，不仅没动，反而更靠近江边了。
“这怎么玩？连逃都逃不过了。”李淳长叹一口气，双手抱胸静静等着。
老人看到李淳站在那不动，张开没牙的嘴笑了起来，他再招手，就看到那个很有趣的年轻人一脸无奈的飞身过来。
李淳上了船，才发现船上不大的空间里，竟然还有一头牛。老实人李淳看不懂了，只好盯着老人，希望他能解释一下。
“杀手小子，刚刚那八十一朵剑莲是你放的？”只是老人却比他先开口，一张嘴就把李淳吓得不轻。
考虑到这老头大概是个高到不行的高手，会知道也是正常，李淳恭恭敬敬的回答：“回老前辈，是的。”
那副模样乖巧极了，配上他的那张脸，真是可以博得天下九成九女人的欢心。只是对面坐的，是个看不出年纪的老头。
“不要怕，老夫只是看见你，觉得这座天下还是有那么一点意思的。”清癯老人乐呵呵的，只是一张嘴就把一身高人风范破的干干净净，这天下再没有一个牙都掉光的高手了吧。
李淳看着眼前这位牙齿已经掉光了的老头，丝毫不觉得被他看中有哪些值得骄傲的。
“你小子是不是心里说我坏话呢？”老头有所感觉，用书敲了敲李淳的脑袋，李淳不敢反抗，撇了撇嘴。
想了想，李淳还是觉得问清楚比较好，问问题要有礼貌。
于是他把长剑放在身旁，双手抱拳，恭敬的问道：“晚辈斗胆问一下，老先生叫住晚辈有何事干。”
老人放下手里书卷，啧啧感叹：“刚说过你有趣，怎的就突然学起那凡夫俗子，讲那没必要的繁文缛节呢？”
他伸出手指指向外面，李淳顺势看过去，才发现不知何时小船已经离岸很远了，透过风雪，江岸的点点灯火犹如黄色的萤火虫，只是看着，就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涌上心头。
“你看到了什么？”老头问道。
李淳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回道：“雪和灯火。”
老头点点头，说道：“继续看，还能看到些什么？”
李淳只好继续看，近处的江水什么好看的，江岸的灯火也已经看过，他把视线上移，却只能看到漆黑一片。
“是不是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了。”老人把手里的书卷递给李淳，向外面努努嘴：“继续。”
李淳接过书，打量了一番。书不厚，十几张泛黄的纸页被细绳扎在一起，外面包裹着青色的封皮。
书的第一页只用秦篆写了个大大的字，只是李淳作为一个半文盲，连这个字都读不出来。
“那个字念‘道’，你需要多读书了。”老人看李淳纠结半天，这才明白过来，没好气的提醒到。
李淳尴尬的笑笑，按着老人的话，手里握着书，又抬头看上去。
第一眼看上去还是黑色，只是慢慢的黑色淡去，金色从角落里渗透出来，像是有人用布擦去外面的污渍，露出里面珍奇的宝物来。
这金色逐渐连成了片，漫天的风雪仿佛在这一瞬间都凭空消失，有隐约的宫殿显了出来，人世间有丝丝缕缕的金色气流汇入其中。
李淳扭头看向楚国的皇城，果然看见一条通天的金色巨龙，那巨龙正在沉睡，同样是金色的气流，从楚国的疆土向它那里不断汇聚，从它的鳞甲丝丝缕缕的渗进去。
“这是？”李淳有个想法。
“你想的没错。”老人坐着，有些喟叹。
“那天上的是？”
“不可言，有关于他们的答案就需要你去找了。”
李淳沉默了半晌，恭恭敬敬的把书双手递给老人：“晚辈没那个心思参与进去，晚辈自己还有事情要做。”
“你不想知道？”老人被拒绝也不生气，他把书又推回去，“你如果知道这个秘密，以后，就可以在这世间横着走了。”
李淳摇了摇头，指了指天上：“那里太高，晚辈不需要到那么高的地方去。”
其实还是有点需要的，就好像他如果想要杀赵辛，他现在的实力是肯定不够的。但是当年的文可清就已经做出了榜样，她的亲身事例告诉世人，就算是强如大宗师，也不能在万军之中自由来去。
老人看着他，眼前的年轻人眼神很平静，他用手比划着高度，向自己说明他想要的只有那么多。
“算了。”老人摇摇头，把书推回李淳的手里：“”老夫我还有点事要做，也不急在这一时。”
李淳握着书，一脸为难，他是真的不想再揽其他的担子，他现在还有11个人要杀，没什么功夫去做其他的事。
老人看他紧锁着眉头，不由得觉得好笑。
“你这小杀手，怎么这么墨迹，老夫又没有强迫你，怎么到现在还闷着。”
李淳想了想，决定祸水东引。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很诚恳的看着老人：“前辈的意向我大概能理解，不如我向前辈推荐个人选吧。”
老人挑了挑眉毛，由他说下去。
“晚辈认识个很符合前辈要求的人，她叫魏庆雪，楚国人。”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人阻止了。
老头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他真的以为这种事谁来都行吗？
“小子你认得老夫不？”老人指了指自己：“老夫姓李，家中排行老二。”
李淳倒没有太过惊讶，相反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秦国的大宗师有一个很土的名字，虽然大宗师本人不介意，但是约定俗成的，大家只称呼他为帝师。
李淳是认出他来的，帝师李二，世间道法第一人，秦国擎天玉柱一般的存在。这实在是太好猜了，能把一个宗师稳稳压住的存在，你把手指头掰碎了数，又能数出几个？何况还有那只牛，他刚上船还有些蒙，后来这老头给出的线索越来越多，自然也就好猜起来。
他把魏庆雪推荐给他只是小小的尝试，只是既然他都已经挑明了身份，就证明尝试失败。
失败了也没啥，反正还有备用工具人，他想着，笑容阴损起来，像只偷鸡的狐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