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魏庆雪说了很久,谢一回来的时候还带了酒。
面容姣好的小姑娘,喝丢了束发的玉簪,喝红了玉白的俏脸,喝的大醉,流下泪来。
喝醉的时候她开始骂人,骂那山贼草菅人命令人发指,骂那锦衣卫表面文章利欲熏心,骂那城主推三阻四枉为一方父母。李淳就坐在她身边,右手撑着头,看她哭着大骂出口,在她问他骂的对不对的时候会笑着点头,偶尔魏庆雪喝的乱倒,会轻轻地把她的身体扶正。
谢一看了一会就离开了,她对小姑娘的复杂心理没什么感觉,虽然在她看来魏庆雪觉得委屈的觉得不对的,都没有什么。她想着,等再过几年,眼前喝醉以后怒骂出声的小姑娘,酒量会慢慢变大,心思会慢慢变深,她会在人前抿着嘴笑,和其他名媛聊天时,话题也不会再提到早晨门前叫卖的卖炭老翁。
这是得到,也是失去。
想到这,她看了一眼李淳,他正在把魏庆雪发酒疯扯开的衣襟往回拉,眼神很干净,让她很欣慰。
李淳没有想太多,他既不想做什么道德楷模,也不想做这种趁机而入的事。大首领和他说过,做杀手是为了吃饱饭,是为了活下去,但是不意味着放弃那些正常人该有的底线。
所以他杀人时无所不用其极,十二岁时就知道利用离王的儿子来给离王致命一击,那对他来说真的是很寻常的事情,但是这不代表他没有底线,就如同他杀郭春琦,他可以将郭春琦砍成人彘,但是做不到无限制的滥杀。他是想戏弄郭春琦来着的,比如在他面前将他的父母妻儿分尸之类的,却还是简简单单的送他们团聚了。
他不知道面前的女孩以后和他会怎么样,既然不知道,那就应该尊重她,这样起码不尴尬。
魏庆雪不管他,继续喝酒继续骂。自从来到江南以后,事事不顺,现在才知道果然是“天下官员分两半,黑一半,白一半,统统混做个糊涂蛋”。
李淳看着她把那坛子花雕喝完,喝完就噗的一声趴了下去,人事不省。
一手捞腰,李淳轻巧的托起魏庆雪香软的娇躯,把她交给服侍的侍女,嘱咐了一番,看着侍女扶她进门,就没有再看。
回到三楼,李淳在谢一的住处左右看了看,没找到谢一,琢磨了一下,打开窗户飞身而起。
谢一在楼顶,躲在一把大油纸伞下面,很有风范的端着茶盏。
但是有一个问题,谢一几乎不会武功,她被选进蛛网真的只是因为好看而已,那么她是怎么上来的。李淳脑海里浮现出一副画面,谢一颤巍巍的趴在梯子上,一步一步的往上爬,真的是很好笑。
谢一不回头也知道是他来了,因为只有他会不自觉的想歪,然后被自己的猜测逗笑。
“阿淳。”她嘟着嘴叫人,娇憨的声音拖着长音。
“有事就说啊姐。”李淳没好气的在她头上拍了一下:“装着声音做什么。”
“呀!”她缩着脖子怪叫,从袖子里伸出手打他。
就是乱打一气,打到了就咯咯的笑,打不到就气鼓鼓的瞪他,直到李淳把脑袋伸过去由她敲了好几下才喜笑颜开。
打闹了半天,直到谢一“呼呼”的喘着粗气,两个人才停下来。
“弟弟啊,你以后怎么办啊?”谢一捏着块杏花糕,掐着兰花指拿腔作调。
“什么怎么办?就这样呗,手里有剑,走哪都不慌。”李淳很无所谓。
“诶呀!我不是说这个。”谢一紧了紧身上的狐裘,藏起了修长白皙的脖子,瞪圆了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你说什么嘛?”李淳伸手去捏谢一的脸,向左向右拉成一个不规则的圆:“你和我都不是什么聪明人,说个话这么拐弯抹角干嘛?”
“你放开!”谢一伸手去掰他的手,发现掰不开以后,她试图歪着嘴去咬李淳的手:“我是想说,你和那位魏姑娘。”
“我和她怎么了?”李淳翘起胳膊以防止被咬到。
“你不是喜欢她嘛?”谢一察觉自己没办法挣脱以后,只能乖乖放弃:“可是听她的话,她爹好像是京城里的大官啊!你这个身份能入人家的眼?”
李淳松开手,顺势挡住谢一追杀过来的手,笼到怀里捂着:“没事啊!我和她到现在还没有挑明,我都不知道她的心思,考虑那么远的事情干嘛?”
“可是以后呢?万一真到了那么一天,你怎么办、尤其你还是秋月的人,楚皇不可能放过你的。”
“那就这样呗,如果她喜欢我,那么谁拦着我就砍谁,如果她不喜欢我,那就和我没什么事了。”
谢一撇撇嘴:“莽夫,你还能砍死她爹不成。按我说,我们小公主就不错,人长得好看,身份也尊贵,又一家老小死了个干净,多好啊!”
李淳看着猫似的美人喋喋不休的叨咕,她的身后是纷扬的雪花和漆黑的夜空,她整个人雪白,狐裘白皮肤白,像是夜空里耀眼的星子。
夸自家公主夸得累了,谢一粉色的舌头轻轻抿了一下嘴唇,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李淳起身坐到她身后,让她后仰进自己的怀里,轻轻按摩着谢一的肩背。
“我和你说话呢!你乱动啥?”谢一用力挺了挺身,没起来,就心安理得的躺下了。
“放心啦姐。”李淳的真气在谢一的体内慢慢游走,谢一舒服的眯起了眼:“弟弟又不是小孩子了,这种事情顺其自然就好。”
“你还说,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什么样子?”谢一伸出手在脸上胡乱摸着,装作满脸是血的样子:“你的眼神凶的呦,要不是外面来了追兵,是不是你就把姐姐一刀看了?”
李淳无话可说,只能尴尬的笑笑,当时他刚刚从那处隐秘基地杀出来,浑身自然是杀气十足,倒确实托了谢一的帮忙,藏在她的闺房里才逃过一劫。
“回想起你当时的样子,姐姐心里到现在还在怕,倒不是怕死,只是姐姐想着,如果当时没人拉你一把,你现在都不知道埋在哪了。”
李淳不知道面对此时的谢一该说些什么,只好安安静静的按摩。
这片黑色的夜空下,陡然炸开了一束明亮的火光,好像是先锋一般,紧随其后千万束烟火同时炸开,整个夜空都明亮了。
就在这样的夜空下,姐弟两安静的坐在一起,动作一致的抬头看着。
新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