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扫尘日。
身为曾经的少城主、如今的大少爷、将来的小王爷,刘夕阳老神自在地坐在藤椅上,端着一杯雀舌,在徐徐的雪花中孤坐在院子里——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许多愁倒立在远处水缸上,练着他那无门无派的野路子;贵为苍空阁大当家实则刘夕阳贴身丫鬟的贝琳达在游廊下和“六绝仙子”李翰杰下着棋。
至于李翰杰为何又被剥了一绝,自然是刘夕阳的功劳。刘夕阳一大早使唤着李翰杰去给他泡茶……结果是刘夕阳灰溜溜地自己沏上一杯茶,而李翰杰赌气般地将“茶绝”扔进了雪中……
和谐的四人透着些许的别扭——说好的扫尘呢?
不多久,一身破袄的老车夫从北上房中走了出来。众人起身见礼,他夫只是点头示意一番,便从一身谄媚的刘夕阳手中接过温度正好的一杯茶,并随口说道:“昨天你找的那个乞丐,今早发现被冻死在墙下。”
刘夕阳回应道:“我知道啊……”
“知道?”老车夫一愣,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再言语。在这臭小子面前,言多必失。
不想多说的老车夫和懒得再问的刘夕阳对坐而饮,心照不宣。游廊下的贝琳达似乎有话要说……昨天离了集市后,刘夕阳始终不说老车夫的来历,就让她放心,保证这几天在落棋镇是没有危险的。去了关家之后,刘夕阳表现的还不错,至少能和关家小姐玩的很愉快……
这也怪不得刘夕阳。关家的人,老的老病的病,唯一身体不错的关南还是缺了点什么……刘夕阳应付着关沧海对于世袭位子的撩拨,既没有应了他要为三家世袭挽回什么,也没有对御前公公关南表现出多么的亲近。场面有些压抑,要不是有关家小姐在,怕是那顿饭根本就吃不完。
对外人的敷衍贝琳达还能接受,昨天被一串糖葫芦哄骗了的她也不去追究刘夕阳对自己的遮掩。可今早起来就觉得不是滋味——干嘛有事情不跟我说?不就是问你一句老前辈的来历嘛……
贝琳达还在和刘夕阳置气,刘夕阳可不管她那一套,依旧口无遮拦地调笑着她。还时不时地怂恿一旁的许多愁,让其领着李翰杰出去走走。李翰杰和贝琳达下着棋,完全就不把他的话当回事——许多愁依旧在水缸上,更是彻底闭了眼睛。
老车夫端着茶,静静地看着四处碰壁的刘夕阳,想着这小子到底是在准备什么勾当,可没等他想明白,刘夕阳就走了过来。看着刘夕阳晃晃悠悠地走近,老车夫眉头一皱,“你这辈子就没有些正经事能做的了?”
刘夕阳好奇道:“老人家您觉得什么算正事?”
老车夫哼了一声,轻声回道:“你也算是天子家的人,为何这般不上进?难道整天看看别人的日子就能过完自己这一生?”
刘夕阳缓缓地坐在了老车夫身边,总算露出了一副正经的表情,开口说道:“不是不上进啊,奈何没那个本事。昨天我问关公公能不能拜入落棋山,他说不能;又问能不能拜他,还是不能;想着拜入您老人家门下,您也是不要啊。投师无门,有没有许大少侠这般自己修炼的能耐,您老说说,我除了看着你们过日子,还能做些什么?”
老车夫叹了口气,接过刘夕阳递来的新茶,开口说道:“非得习武么?难不成你真以为落棋山只能教你些武艺?”
刘夕阳笑了一声,问着老车夫落棋山到底是一种什么存在。老车夫不想理会,走到了对弈的二人身边,看着胜负已分的棋局。贝琳达见老车夫走来,连忙起身让座,李翰杰也款款施礼,恭敬地和老车夫对弈起来。
“贝家丫头,你和你这无所事事的少爷说说落棋山。”
贝琳达开口说道,“落棋山是……”撇到刘夕阳一脸的“我不是很关心”,她不由得一怒,“胖子,你和他说!”
许多愁从水缸上跳了下来,一边吃着贻贝干一边说道:“落棋山,贝姑娘上次在千夏城说过的……这地方算是一个门派吧,相传数千年的时间屹立不倒,虽然总门生不过百人,但都是各个时期顶尖的人物。最近一次武评中,前十有三位是落棋山内门弟子,还有两人和落棋山有些关系。三位内门弟子分别是……”
许多愁只关心谁打架厉害,所以他记住的全是这些……这对刘夕阳来说没有任何用处——当然,这是他自己的感觉。
“胖子,停停停……这些高手什么的,你们知道就成,我这种不值一提的人不需要知道这些……”刘夕阳连忙打断道。
“为什么不需要知道?”老车夫说道,同时天元落子,“小胖子你接着说。”
“内门弟子是关南,关天象和燕方易。一位是当朝掌印太监,武评第六;一位是现在落棋山山主,武评第七;剩下的那位是云泽的镇国将军,武评第十……”许多愁顿了一下,“虽说是第十,但是这是算上方埋的排名,江湖上习惯将燕将军称为第九,同样前两位的排名也要提升一下……前两位都是逍遥境界上段的大武者,燕将军是逍遥下段的……”
“胖子,你是乱世境界上段?”刘夕阳打断许多愁的话,“岂不是你就是天下第十一?”
“没那么简单……乱世和逍遥是两个有质的差别的境界,逍遥的大武者不多,乱世的武者遍地都是……”许多愁回道。
“遍地都是有些夸张了……”老车夫说道,“你才二十出头,如今这般境界已是人中之龙了,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许多愁谢过老车夫,接着刚才的话头说道,“剩下的两位分别是陆仁炳和万俟卑奴。陆仁炳是明月国陆家家主,武评第八;万俟卑奴是北方狄洛部族的头领,武评第五……他,比你我大一岁……”
“落棋山收徒果然是看心情啊……”刘夕阳撇了撇嘴,“等一下,武评前十的,落棋山占了一半儿……那是谁教出来这些人才的?”
“修行在个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化,能到达什么程度全是看个人的福分了。就像我一样,我父亲只是个惊国境界下段的普通武者,我在深山老林中野了十年,无师自通到这般程度的……”许多愁回答道。
“说白了还是看天赋的呗?”刘夕阳说道,“这里面谁是天赋平平的?不都是所谓的人中之龙么?”
看到刘夕阳兴味索然的样子,老车夫说道,“他们都是天赋异禀的人,甚至可以说所有进入逍遥境界的人都是天才,但是有一个人除外。”
“方埋?”刘夕阳不确定地问道。
“嗯。”老车夫回应着,“方埋年轻的时候资质平庸,一直在军中做着不大不小的校尉。谁知道他不惑之年竟然开窍了呢?自此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我们这些人逍遥境界升一个段位都需要几年,他从乱世上段到传说中的神仙界只用了十七天……北方的万俟小子看似是最接近方埋的,但说实话,如果没有什么奇遇,他一辈子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哦不对,还有这个小胖子。”
“你们逍遥境界的……”刘夕阳接住老车夫的话,“老人家武评第几啊?前十的现在出现六个了……前四的大武者只出现一个,您老……”
所有人都看向了老车夫。在场之人除了刘夕阳,剩下的都清楚前十的大武者有谁——众人也都早早地猜测过老车夫的身份,不敢问而已。
“第三是永泽城的丁宗主,小女有幸见过一面;第四是明月国的明教主,飞花亭有他的画像;第二是南蛮国师……应该是位女子……前辈……”贝琳达声音微颤地说道。
老车夫不屑地说道:“谁告诉你们妘萌儿是女的了?这老不死的叫这个名字他就是女的了?”
“难不成……”贝琳达慌乱地望向了身为方埋的关门弟子李翰杰。
李翰杰轻轻地摇摇头,众人长舒一口气。
“我就不能是天下第十一啊?”老车夫品着茶说道。
“第十一是陈良叶和佟刚,第十三是封波,第十四是黎一真人,第十五……”贝琳达一口气说到了第二十三位的大武者,“二十四位的则是乱世境界上段的武者了……这些人飞花亭多多少少都有些资料……”
“关心我干什么?”老车夫一阵不悦,“臭小子都说我在千夏城卖了十多年的包子了,非得上那个可有可无的武评才算数?”
刘夕阳插话问道:“那个武评是谁评的?”无人理会,世人皆知的事情你不知道你还好意思问?
“你们知道的还是有限,”老车夫看到棋盘上已无胜手,站了起来,“落棋山最大的特点是因材施教。不要以为落棋山只有大武者在世间行走,这个认知未免有些狭隘。右相秦哲,画圣玉有雪,甚至连当朝天子都是落棋山的门生啊。小胖子前面的叙说和实际有些出入,落棋山的武者弟子千年间确实不足百人,但是其他弟子则数不胜数。每五年的回山祭拜只规定武宗的弟子要回来……要是规定所有弟子都回山……你们绝对会看到一代君王和贩夫走卒称兄道弟的场面……”
老车夫接着说道,“落棋山在云泽境内,但没有人觉得云泽能够命令落棋山去做什么。至于落棋山在世间的门户——也就是这里,这可以看成是云泽的地盘,只不过落棋镇和落棋山是两回事……圣上如果说让仁王颖王在落棋镇过年而不回去参加大典,我觉得说不通。但是让他们进山……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有可能,圣上巴不得禅位大典在山上举行呢……”
“至于你想拜入山门下,这个得看造化了。”
“那要不咱俩去试试?”刘夕阳对许多愁说道。
“嗯。”
从前有座山,这山值得仰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