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城门没走几步,一四五十岁的老兵卒对那些一脸疲态的新兵说道,说是自己在北部边境玩弄过上百狄洛女子,指名道姓头头是道。本就是一场孬汉就提当年勇的吹牛皮,万俟卑奴也只想着扔一块石子废他一条腿而已……
老兵躲开了。
这就麻烦了。
天下第五也不是说放屁就能蹦死人,可发狠的暗算被人这么轻易地躲过去还是值得意外的。万俟卑奴看着老兵,老兵用一种如狼的眼神盯着他。老兵不知道万俟卑奴的身份,可那如临大敌的状态也不像作势。反手握住刀柄,身体微弓,等着万俟卑奴一有动作便会冲过来。
万俟卑奴淡淡地问道:“狄洛人还是明月人?”老兵备战的姿势是狄洛勇士常用的武技,也是明月国和狄洛打了几十年偷学过去的战法。
老兵退了一步,看了一眼万俟卑奴腰间的狄洛弯刀,说道:“你才是那群野人吧?老子来这里是养老的,没想到还能遇见你们这群畜生。”
刘夕阳拉了一下万俟卑奴。万俟卑奴转身看了一眼,缓缓地说着,“他是明月人。你们云泽不会有这种兵卒的。”
刘夕阳松开了手。
老兵啐了一口,双眼通红地说着,“明月国陆家军把总王德,不死无归!”
万俟卑奴抽出弯刀,“狄洛首领万俟卑奴。”
云泽的城门卒听到万俟卑奴四个字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老兵只是一愣,便向万俟卑奴冲了过来。
刘夕阳一阵恍惚。这气势不输万俟卑奴的明月老兵,这种不共戴天的仇恨,这眼中只有杀伐果决的刚毅……不论他二人之间的输赢,总归都是云泽输了……
没有意外,一刀了结。刘夕阳突然觉得“一刀两断”形容一具尸体也是很恰当的。万俟卑奴没有说话,缓缓地收刀入鞘,先于刘夕阳,走向了城中。刘夕阳叫住了他,二人坐在了离城门不远的早点摊前。摊主是一位独臂的汉子,看了一眼万俟卑奴的刀,又看向刘夕阳,自始至终没有理会城门的那两截尸体。
其他人可没有这么心宽。城里人早就跑的远远的,城外的人也待在那里不敢进入。而过了这么长时间,六周城的兵,云泽的兵还是没有出现。
“你让我在六周城怎么待?”刘夕阳无奈地说道。
万俟卑奴沉声道,“我们看到明月国的败类是不会手软的。”
“杀便杀了吧。现如今又想着和云泽的兵较量较量?”
万俟卑奴看着刘夕阳,指了指周围。
二人周围除了这位摊主,空无一人。刘夕阳苦笑着要了一碗馄饨。
独臂摊主开口说道:“师弟来我云泽是游玩还是另有所图?”
万俟卑奴没表现出吃惊,淡淡地回应着:“师兄有些日子没回观里了,师尊挂念了。”
独臂摊主端上来一碗馄饨,轻轻地说着:“前几年不是回过观里一次么?当时和他老人家说过了,我回来养老后便不想着再入江湖了。”
刘夕阳接过馄饨吃了起来,似乎也不是很意外。
“清心何以求?晊虚观里无烦忧。”万俟卑奴颇为恭敬地对摊主说道,“师兄,有些事情放不下的话,不如回到观里,兴许就能释然了呢?”
南有落棋山,北有晊虚观。晊虚观不如落棋山那般显赫,门徒质量江湖地位都没办法和落棋山相提并论。之所以世人将其和落棋山摆在一起谈论,一是因为它地处明月和云泽的交界处,对云泽明月乃至狄洛都有着至深的影响;二则是因为万俟卑奴二人口中的师尊——黎一真人。
落棋山成就了无数的尊者,这位黎一真人则是独自一人成就了晊虚观。
黎一真人武学造诣不低,毕竟也是第十四位的大尊者。可单凭这一点也不足让其受到如此尊重。修道之人总有些平常百姓没有的超脱之感,兴许是说话云山雾罩不明所以,可总会有人能从这些真言中悟得什么。修道入世,挽救天下苍生或许做不到,能让黎民百姓找到一丝慰藉,得到活下去的希冀便是大善。如果说落棋山是武者心中的圣地,那么晊虚观则变成普罗大众最美好的寄托了。
刘夕阳知道万俟卑奴得到过落棋山的指点,更知道他真正的师从,听到他称独臂摊主为师兄的时候还是有些震惊的。他没表现出意外,脑中飞速地思索这位摊主是何人,想了半天也没有能对上号的人,他只得接着听下去。
独臂摊主只是看了一眼刘夕阳便和万俟卑奴接着聊了起来,“我是回不去了,可是你也莫要小觑了云泽,孤身一人来这里图惹事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万俟卑奴哈哈一笑,一扫遇见明月人的阴霾,“我要是想惹事师兄也不会刚刚得知我入了云泽。再说了死了一个外人而已,一会刘兄能将一切都打点妥当的。”
刘夕阳撇了撇嘴。怎么打点?本来是想来瞧瞧杨承慈的底细,万俟卑奴这么高调的出场,今天不被赶出去就是奇迹了。
独臂摊主又看了一眼刘夕阳,依旧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趣。他和万俟卑奴则是难得的亲密,万俟卑奴视其为兄长,聊的好不自在。至于从城里赶来的兵丁和城外逐渐显露的军队,这些都是刘夕阳的事情了……
独臂摊主看着向这里走来的覆甲将军,轻声地对万俟卑奴说道:“我已娶妻生子落地生根,不想再被卷进纷争。师弟可否平淡地处理此事?”
万俟卑奴说道:“师兄大可放心,有这位刘兄在……天大的事他也能给化成鸡毛蒜皮的。”
刘夕阳没有说话。覆甲将军来到二人身后站定,底气不足地说道:“不知万俟首领大驾光临还望恕罪。敢问您此次前来是因何事?”
万俟卑奴懒得和他说话,和云泽场面上的交道还是刘夕阳来做比较好。刘夕阳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万俟卑奴疑惑地转了转头,发现他紧锁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刘夕阳对这声音太熟悉了。撤刘家世袭的是老皇帝的意思,领着正武骑前来耀武扬威的是时任太子的当今圣上,屯兵东莱城南想着惹事的是南蛮的象兵……可东莱城的将领轮番遇袭,不管不顾的是这个人;不知东莱前途如何,擅自领着驻军逃离的也是这个人;消失了几个月的时间,连手握苍空阁的刘夕阳都没查到踪迹的,还是这个人……
刘夕阳呼出一口浊气,轻轻地转身对覆甲将军说道:“赵将军,别来无恙。”
赵奉威看到刘夕阳,愣在原地。他知道万俟卑奴不是一人进了城,原本以为另一人是随从之流,怎么会是这么一位难缠的家伙?世人不知刘夕阳的手段,为数不多知道刘夕阳身份的人也没和他真正的较量过,可这些赵奉威都领教过的,他变成如今这般狼狈,可都是拜这个人所赐啊……
赵奉威脸色一沉,“我想是谁呢,原来是少城主。好好的京城不待,和万俟首领出现在了六周城,是单纯的游玩还是另有所图?”
刘夕阳平静地看着他,开口说道:“赵将军不也是有京城不待,而跑到了六周城么?不管我是游玩还是有所图,没个一官半职我出现在哪里不都是说得过去么?将军你……什么时候调到这里了?”
赵奉威说道:“既然没有官职为何要对朝廷驻兵的动向这么上心?尤其是和万俟首领一起出现,难道真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赵将军不理会隐藏在军中的明月人,反而在这里质问我,是不是有些不妥?”
“哼,那件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们自会查清楚的。你只要说明白你们出现在六周城是为了什么便可。”
刘夕阳微微一笑,“我们出现在六周城的原因为何需要告诉你呢?再说了万俟首领替咱云泽清除了一个可能是探子的人物,不表示感谢反而来了这么大的阵仗……想着掩盖什么?”
赵奉威盯着刘夕阳沉默不语。别人不知道刘夕阳的底细,他可是一清二楚的。难道苍空阁已经查到这里来了?赵奉威不敢确定,于是语气有所缓和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先谢过万俟首领了。作为谢礼,我们派兵护送你们出城百里如何?”
刘夕阳说道:“如此谢礼谢万俟首领到也说得过去。可关于军中混进奸细的事情,赵将军不得和这个解释一下么?”说着,刘夕阳从怀里拿出了圣旨。刘夕阳装腔作势的两大法宝。一是已经作废的三品官印,这个对知道底细的赵奉威来说没有用处;另一个就是当时老皇帝命他闯荡江湖的圣旨,这东西根本没有用处,可赵奉威并不知道有圣旨的存在,做不得假的圣旨他也不敢不信……
赵奉威看到圣旨十分震惊。真的是皇帝查到这里了?正在犹豫间,远处观望许久的六周官员来到其身边小声说了几句话……赵奉威不可思议地看着官员,官员一脸的阴鸷狠毒,似乎下了天大的决心一般……
赵奉威缓缓地抽出长剑,冷酷地说道:“大人有令!诛杀叛国的刘夕阳和意图不轨的万俟卑奴!”
这命令和没下一样。云泽的兵没有一人有所行动。光杀掉刘夕阳他们不怕什么,要杀掉天下第五的大武者……
平常兵卒不知道天下第五的实力究竟如何,可估计算上城门外等候的一万兵马,杀掉他也不是难事。关键的是人家不会不反抗吧?反抗总得有死伤吧?总不能让外面的兵先上,这些人坐享其成吧?自己先上肯定活不下去吧?
于是赵奉威身后的四五十人,一动也不动。
万俟卑奴冷哼了一声,一脸的不屑。刘夕阳听到这道命令没什么感觉,看到云泽的兵畏畏缩缩的……心中这个苦啊……
“只要拖住了万俟卑奴,杀掉一个刘夕阳还不简单?”下达诛杀二人命令的官员恶狠狠地说道。这话他也不避讳着面前二人,反正众人都知道这么做肯定是最好的方案。
云泽的兵还是不动。傻子都知道这件事情很简单,可是谁先动手谁就是傻子。看万俟卑奴和刘夕阳的关系,第一个冲向刘夕阳的人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地结束战斗……还是要先上去送死,凭什么我要上?
万俟卑奴看着云泽兵卒的状态大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拍着刘夕阳的肩膀,眼中全是嘲笑和若隐若现的同情……
眼看场面不利,官员对刘夕阳二人身后的独臂摊主大吼道:“章将军,为国尽忠的时间到了!经历过无数大战的你,难不成也将生死放在比大义还重的地位吗!”
独臂摊主没说什么,万俟卑奴反而大怒道:“当你要用所谓的大义来约束别人的时候你先把这事儿做了!我让你一百招,你先攻过来!”
官员被万俟卑奴吓得禁声,却不想输了气势继续鼓动着独臂摊主。独臂摊主叹了口气,无奈地对万俟卑奴说道:“有些事情不是说我能放下就结束了。入了行伍上了战场,有些东西就回不去了。清心何以求?反正不是在云泽啊……”说完,他走到了万俟卑奴身前,“师弟,请指教。”
说话间,一十六七的少年手持一杆木棍冲到了二人之间,“爹,我来保护你!”
“胡闹!赶紧回去,你娘亲和妹妹还需要你照顾!”
刘夕阳看着场面,情绪低落地对万俟卑奴说道,“走吧……”
万俟卑奴甩开刘夕阳的手,“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