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在那里。因为听到萱妃的话。她的心中竟是泛起了五味杂陈之感。
“香芹她死了……”她喃喃道,似乎有些不愿意相信,这即将被摆在明面上的事实。
那日,她还见香芹活灵活现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在那个看似晦暗的雨夜,她跪在自己的面前说她什么也没有看到。她怎么会死了呢?
心中,不禁掠过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连浑身,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就在几日前,香芹去浣衣局送脏衣的时候,被人发现溺死在浣衣局的大池中。她的命苦,就连死也死在了这样的苦役上。”萱妃叹出一口气来,不住地摇着螓首。
沛菡望见萱妃难过,不禁想去劝慰。可是那话就嵌在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这宫中死一个奴婢也是常有的事。一入宫门深似海,这皇宫之中的事没有人能够说清楚。只是可惜了香芹,死得不明不白。她总归伺候了我三年,又是我最亲近的奴才,我这心中不好受也是自然。只是让妹妹看笑话了……”萱妃说着,撇过脸却不住地抹了眼泪。那眼眶中汩汩坠下的泪珠,也是止不住簌簌地落。
沛菡听萱妃这样说,只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什么压抑住似的,再也呼吸不畅了。一抹苦涩的感觉,不由得从心间蜿蜒而出,然后流遍全身。向着灵魂的最深处而去。
殿中,那铜盆中的炭火是燃烧炽盛的模样。噼噼啪啪的声响,是火焰燃烧到最纯粹所铺张开来的律动。像是生命蓬勃的炙热,一浪浪的扑面而来,似乎要将人的身心燃烧殆尽一般。
可,她却只感到遍体生寒。因为听到这样的事实。让她的一颗心只是坠入谷中的凉。胸口,像是结了厚厚的冰碴,洋溢的,是化为棱角的力量。
她不禁死死地咬了下唇,在萱妃的悲戚声中只是跟着默默地掉了眼泪。
然而即使这样,那心间的不安却也跟着悲伤气氛的陡然上升而愈发地沉重了。
眼前,蓦地又掠过那一日与香芹在瓢泼的雨夜中的碰面。那时,她还在担忧香芹会不会将所撞见的她与李曜亲昵的事情说出。而就现在的形势看来,她所谓的担心也只是徒劳。
从萱妃口中得知。香芹的死是在撞见自己的第二日。而香芹究竟为什么会死,是自杀抑或者被人谋害,就不得而知了。
“姐姐,为什么不将此事调查下去。香芹这样平白无故的死亡,难道就没人管吗?”沛菡问出心中的疑问,微喘着气站在萱妃面前。
萱妃苦笑了,看着她,只是摇头。
“这皇宫之中,说不清的的事太多。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奴才的死而大费周章的。大多数,只是做做样子罢了。”萱妃说着,然后渐渐地停止了抽噎。“真是失礼,明明是做姐姐的,却还要在你面前掉眼泪。”
沛菡摇了摇头,看着萱妃,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只是一片说出去道不明的滋味。
眼前,缭缭绕绕的尽是那一夜香芹瑟瑟发抖的身影。
“良娣娘娘饶过奴婢吧!奴婢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她怎么可能什么都没看见?
沛菡苦笑。眼中划过一丝无奈的苍白。
那夜的雨是那样的大,足够蒙蔽人心,也足够将一切不能见光的事情铺天盖地的隐藏。她饶了她,可是却有人饶她不过。
而如今,香芹死了。她却再也高兴不起来。心中只是缠绕着一个深深的疑问。香芹的死,是不是与自己有关。或者说与她同李曜有关。
冥冥中,只感到香芹的出事并不是巧合。
正想着什么,那殿中却突地腾出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浅浅淡淡,却像是践踏人心。
“爱妃,良娣,朕进来了!”李曜的声音自门外响起。然后还未等到回应,他便大步地走了进来。
空气中,是一片浅淡的瑞脑清香。洋洋洒洒的,与他行走的步调,一同掀起一阵无边的香浪。和着那不远处鹤型香炉中燃起的香烟,缭缭绕绕,似乎再也不休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李曜望到殿中之人情绪不对,迷惑地问了一句。
坐在软榻上的二人一怔,面面相觑了,但是谁都没有说话。仿若一瞬间同时失声。
李曜见没人应答,又见二人面色惨淡。心中担忧,便上前将手搭在了萱妃的肩膀之上。
“爱妃,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委屈你同朕说,朕一定会为你做主!”他站在萱妃身边居高临下地说。而那一双关切的眼眸,却是死死地定在了沛菡身上。像是要将她看穿似的。
沛菡感觉到了李曜眼中饱含的炽热情愫,一颗心怦怦直跳了。然后赶忙别过脸去,不再与他眼神相交。
身旁。那萱妃被李曜一问,一张脸上只现出为难的神色。然后惶恐地站起身子,垂首施礼。
“皇上,臣妾没事。只是有些想家了。”她说着,然后略整了仪容。“臣妾去吩咐厨房上些茶水来!”说罢,也不待李曜许可,便仓皇地走了出去。
萱妃走后,这偌大的宫殿之中除了门首随侍的宫人,便只余了沛菡与李曜二人。气氛一下子凝滞得厉害。仿若有什么心照不宣的东西,在冥冥中肆意流窜了。
沛菡有些尴尬,抬首望了李曜,只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皇上……臣妾……臣妾……”她想问什么,可是眸华掠过那门首随侍的宫人,还是有了顾忌。
李曜注意到了,抬手屏退了那两个宫人后,才疑惑地看她。
“怎么了?萱妃也是,你也是,怎么一个个都是这副表情?”他笑了笑,但是语气中却是含了担忧的情绪。
沛菡咬着下唇,看着他,好半晌才幽幽地说出话来。
“皇上,香芹她……死了。”她抬眸,盯了他的眼,久久地凝视。像是要从他眼中看出什么似的。
李曜的敛了神色。随着她这样突如其来的话语,那脸上原本现出的关切倏地转淡了。只徒留下一抹凛冽的情绪。漾在那儿,如同慎人肺腑的严寒。
近处远处,有无数烛火的光芒闪烁。扑棱着,向人的脸面而去。那金灿灿的光明,便在他的眼中摇曳出了一片璀璨的光华。如雾如梦,直让人看不清楚。
“朕……绝不容许有不利于你的蜚言流出……”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却让她的心,顿时沉在了不见底的深渊。
周身,只一片深邃的冷。即使在这样温暖如春的殿阁。她还是越发地觉得,那逼人的寒气,正随着她的血液迅速流遍全身。直至深入骨髓。
她望着他,一抹苦涩之感慢慢地爬上了眉梢眼角,然后不住地摇头,在他的注视下逐渐溃不成军。
他杀了香芹。不,应该说是她杀了香芹!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在他若有所思的眼眸中,迅速地转身跑出了门外。
外间,那黝黑的夜是一片孤寂而寥落的形状。浓重而淡漠的黑,便如同融在水中的墨渍一般,覆盖了整个她最初认知中的初冬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