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无来由的风划过苍穹是一片惆怅的温度。堆簇起的冷,便在这个时候氤氲出一片看似惨淡的光影。
沛菡是跌跌撞撞跑回风月殿的。
那外间的风很大,吹得她的发是一片错综复杂的凌乱。交织着,在那风中,犹如心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只感觉,心口是一片生生的疼。这样钝重的感觉,像是窒息一般的憋闷。
然后,她竟是捂着嘴蹲在了地上,再也止不住地簌簌落了眼泪。
天空上,几颗疏落的星星正挂在天上散着并不明晰的光亮。淡淡的光明,像是一颗颗小小的眼睛,扑闪扑闪着,凝成几多可爱的模样。
她紧紧地咬着下唇,拼命地忍住那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口中,只是一片深深的苦涩。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偌大的禁宫,就是一个密闭的牢笼。埋葬了欢声笑语,也埋葬了亮丽青春。似乎,没有人能够逃脱。
她苦笑着,为自己认知的短浅与行为的无力,而感到一抹凝重的无望。心中,尽是悲凉的惆怅滋味。为了死去的香芹,也为了那个在心中早已生根发芽的人。
他是多么温柔的人啊!笑容宛若三月春水,和煦而柔软。在那个初见的时节,他的温和与谦逊只让她感到阵阵的温馨。她是爱上了那个季节中所有的一切的。阳春三月,桃花飘香。旖旎的风光便撷卷着他的温情,一路扶摇直上。让她溺在他的温暖中,只是不愿醒来。
而,如今,他怎么变作了这样的人。冷血而残酷。即使双手沾满了鲜血,也可以随意地游戏欢乐。不该的,他不该是这样的人。他谦和而善良,温暖有如朝阳,可怎么会……
她不由紧紧地拧住胸口。为心间所萌发的这样的情愫而感到稍稍的心寒。
耳畔,是一阵无来由的风声。呼啸着,夹杂着风中飘散的尘埃,在这个黑夜中,似乎将那漆黑影成了孤寂的形状。
是的,她感到了深深的悲哀。即使,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是为了她才去剥夺了另一个人的生命。可,这样的爱情,却无论如何也让她高兴不起来。甚至,她还感到了无力招架的恐惧。
天边,那几颗星星依旧兀自地眨着眼睛。没有月亮的夜,薄雾缭绕,云层厚重。这都是让人喘不过气的所在。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来。为了香芹,也为了那个心中曾经温暖如春的人。
正在这时,远处突地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沛菡忙不迭地抬头,正看到彩蝶踩着碎步悠闲地向自己走来。但见她手中,正端着盛了香卉糕点的托盘。而她,正就着那托盘将一块不大的糕点塞在口中。然后便是一阵满足的微笑。
空气中,似乎还能闻到那点心的清香拂面。在这一瞬间,这样香喷喷的温暖似乎将那凛冽的寒风都冲的淡了。
她抿了抿嘴,然后站起身来。转头,便看到彩蝶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
“小姐,我……您怎么在这儿?!”她惊讶着发着不清不楚的声音。然后紧赶慢赶地将那口中残余的点心一口气咽下,这才慌忙解释道,“小姐,奴婢只是帮你试试口味。您千万不要误会,奴婢不是偷吃……绝不是……”她说着说着,那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然后有些扭捏地垂了螓首。
身旁的沛菡见了,只是抚了抚她的头,并未说什么。
头顶,那大红的宫灯还悬挂在那儿。挡风的油布灯笼,倒是不怕风雨的在这天地之间恣意悠游。摇曳着,然后偏执地成为了这黝黑的夜中一弯极亮的风景。
彩蝶见沛菡没有说话,以为她在生气,便抬了头小心看她。
“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她小声地说,然而这一声还未落,她便又狐疑起来。“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是哭了吗?”她看着沛菡眼眶红肿的模样,不住地问。
沛菡被彩蝶这么一说,赶紧拿出随身的锦帕抹了眼角。然后在彩蝶担忧的目光中,勉强弯出一个宽慰的笑。
“这儿风太大,我只是被沙子迷了眼睛!”她说着,然后当先地迈了几步,开了门朝殿内走去。
彩蝶随了沛菡袅袅地进了偏殿。方入门,便望到小安子正坐在那儿一脸悠闲地磕着瓜子,看到沛菡进来,也是大惊了。
“娘娘,您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方才奴才还听彩蝶姐姐说您会呆到很晚……”小安子从座位上跳起来,行礼后便立在沛菡身边。
沛菡点了点头,望着那磕了一桌子的瓜子壳,并未说什么。
小安子见沛菡望注意到了桌上的狼藉,有些不好意思,脸面上红了红。
“娘娘,奴才知错了。”他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见沛菡并未责怪,便迅速地收拾了。
这时候,一旁的彩蝶知趣地从外间添了新茶回来。那热腾腾的香茶摆在方收拾整洁的红木桌上,只腾出一片馋人的香雾。缭缭绕绕,缠在眼前,让人辨别不出方向。
沛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下肚,一袭暖融融的香气便顺着口腔流遍了全身。就连那方才因外间颠簸而玷染上的风寒,也褪去了不少。
她闭起眼微微地叹出一口气来。心头因这温暖而压抑着的苦恼,不禁也淡去了几分。
殿内,那通明的烛火是一片光明的温柔。晃在眼前,如同是开得璀璨的花朵。似乎能够沁出淡淡的芬芳。墙角处,那鹤型香炉中正幽幽地燃着香烟。瑞脑的香气袅绕,让这个大殿中,顷刻间,便遍布了一种安神的滋味。
她轻轻地放下了茶盏。再转脸,便看到彩蝶正欲言又止地盯着她的脚面瞧。她料想彩蝶定是注意到了什么,便宽慰地说:“只是方才走路被磕到,并不大碍。”
彩蝶顿了顿,但是神情中却是带了狐疑,然后蹙了蹙眉头,这才又道出心中的不安。
“小姐,您最近还是别往芙蓉宫去了。那儿太晦气!奴婢听芙蓉宫的老宫人说,那个伺候萱妃的丫头香芹,前几日无缘无故地死在浣衣局。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莫不是真有鬼神做怪?”她说着,然后挑着眉望了就坐的沛菡。
沛菡没有说话,听着彩蝶这突如其来的言语。只是微微蹙了眉头。
“听那些老宫人说,香芹被人从池中打捞上来的时候,那张脸都已经被泡胀了。这宫中早有传言,说只要是有人办了亏心事就会被恶鬼缠身。浣衣局的水池不深,那丫头又死得离奇,定是办了什么亏心事……”彩蝶絮絮叨叨地说着,全然没顾身旁的沛菡早已变了脸色。
一旁的小安子听了彩蝶这样说,又望见沛菡一张脸色如同失血般的煞白。顿了顿神色,立马地阻止了彩蝶。
“彩蝶姐姐,你不是说给娘娘熬了鸡汤补身子,怎么这会儿还在这儿?”他挠了挠头,一脸失笑的表情。
彩蝶一拍头,大喊一声糟糕,便急匆匆地跑出了房门。
身后。小安子看着彩蝶离去的背影,眼中只是掠过一丝凝重的深沉。然后回过头复望了兀自失神的沛菡,开口劝慰了。
“娘娘,这宫中并无恶鬼缠身之说。只是那些胆小的宫人以讹传讹罢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再者,那香芹是出了名的心直口快。即使这次不死,以她的性子,在这宫中也会有人容不下她……”
沛菡一怔,听着小安子的话,身子竟是不住地微微地颤抖了。然后望着小安子,一双如水的秋眸中竟是凭空燃起了熊熊大火。然后抬起手,朝着小安子的脸面狠狠地打下去。
“啪!”一声清脆的声响,在这个浓黑的夜中,倒是撩拨起了几分突兀。
小安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只是惶恐而不解地唤了一声。
“娘娘……”
“是你吧,是你告诉皇上,那一日我遇见了香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