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到了芙蓉宫。
沛菡在垂髫宫人的带领下,与彩蝶一同进了正殿。
这时,皇帝李曜正陪同着萱妃亲密地用膳。看到沛菡走进,二人都微微诧异了。
“沛菡?你现在过来作何?”萱妃起身迎了过去,脸上捎带了责备。“你没看到皇上在此?还不赶快拜见皇上?!”
沛菡一怔,看着那坐在饭桌上,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只是恭敬地垂了螓首。
“臣妾叩见皇上,皇上万岁!”她说着,心间却像是揣了一只兔子似的,一阵惴惴不安。
李曜笑着唤她平身。她起身,却望到李曜正一脸温柔地看她。不觉得,竟是红了脸颊。
身旁的萱妃看到此情此景。微蹙了眉头,却也赔笑了。
“皇上,您千万别与沛菡一般见识。她从小怕生怕得厉害!”萱妃说了句,然后走过去拉了沛菡的手,“沛菡,你不是说你这两日风寒未愈。怎还可像这样在夜晚随意走动?还是赶紧回风月殿休息,莫要加重了病情!”她说着,然后对着沛菡使了眼色。
沛菡不解,刚想辩驳。桌边的李曜却突然开口说话了。
“爱妃,良娣刚来,你怎么就忙着赶她走啊!”李曜抿了抿嘴,扯出一个和煦的笑容,“还是让她坐下与我们一同用些晚膳。等下再走也不迟。”
萱妃听李曜这样说,心中虽有些不满,但也没再多加辩驳。只吩咐了随侍的宫人,去厨房新取了一副碗筷过来。
就这样恍恍惚惚地吃了一顿饭。沛菡的心情,仍旧如同方来时的那般不甚平静。一颗心,像是要从嗓子眼儿中跳出来似的,就是坐着,也感到了诸多的局促不安。
身旁有宫人鱼贯而入,进来收拾饭桌上的残局。一个个恭敬的模样,倒是愈渐激烈的。
沛菡见这里无事,便赶了彩蝶早些回去。彩蝶虽有些不乐意,可毕竟皇帝在这儿,她也不敢多作辩驳。只能老老实实地回了,一双眼,看着沛菡,却是带了幽怨。
其实沛菡心中是故意而为。虽然彩蝶是她最亲近的人,可那内心深处的小秘密,却并不愿被人所知。那个住在她心中的人,她只要默默地爱着,便好。
方收拾妥当,萱妃又打着沛菡风寒未愈的名义,想遣了她早些回去,却被李曜拦住了。
“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可顾忌的。爱妃,你方才不是还说要请良娣帮你来破棋局,怎么现在倒是不乐意了?”李曜过去拉了萱妃的手,温柔的模样,一如三月的春水。
沛菡的心中一动,看着他们,却像是有些在意的,别开了眼目。
“皇上,您好容易来此,臣妾怎好让您为了臣妾受累?这棋局就先放这儿吧。臣妾看您最近精神不济,如若不然,臣妾给您唱个小曲儿,让您提提神?”萱妃说着,然后弯出一个体贴的笑。李曜看见了,却仍旧拉了她走近不远处的棋盘。
“谁说朕精神不济。有爱妃陪朕下棋,朕可是乐此不疲啊!”李曜说着,然后强行地将萱妃按在了座位上,自己也在对面坐下。“爱妃,莫不是你不愿陪朕?”
“皇上,瞧您说的!”萱妃掩了嘴温婉而妩媚地笑了,“皇上让臣妾相伴左右,臣妾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又是不愿了?!”
李曜赞许地笑着。眼中生出了旖旎的光。那柔和的模样,似乎是带了可以融化世间万物的温度的。
他真是个俊美无俦的人。温婉而儒雅,一如他贤君的身份。
沛菡在心中想着。望着他,不觉凭空竟生出了无力的感觉。
他离自己真远。是啊,真远!
坐在棋盘一端的李曜,似乎终于注意了沛菡的存在,朝她轻轻地挥了手。
“来,你来瞧瞧这盘棋!”他自然而然地说,然后与着萱妃相视一笑。
沛菡看到了他们之间甜蜜而温馨的模样,不觉得,那心中竟是腾生出了一丝酸涩的滋味。缭缭绕绕的,纠缠在内心深处,恍若再也不平了。
“皇上,恕臣妾愚钝,臣妾并不精通棋艺。”她缓缓地说,然后微垂了螓首,并不与他眼神相交。
身旁的萱妃听到她的话,有些不满地嚷道:“瞧你,定是嫌我这个做姐姐的愚笨,不想帮我!你从小便与下棋好手齐之昱一同长大,连他都夸你棋艺了得,如今你倒是谦虚!”
“姐姐,我不是!”沛菡反驳,一张脸却是被涨的通红。
是啊,齐之昱。她怕听到他的名字,更怕坐在自己面前的男子看出她与齐之昱之间的纠葛。
果然,李曜听到齐之昱的名字后,立马便连连点起头来。
“嗯,之昱倒是下棋好手。那一次,连朕都输给他了!”李曜开着玩笑,然后大笑了,“那小子倒是心眼耿直,连与朕下棋,也不知礼让三分!”
萱妃听李曜这样说,显然被逗乐了。掩着口,也是呵呵地笑。
“皇上,原来您是借着自己的身份让人礼让。好没道理!”
李曜突觉自己说漏了嘴,不好意思地干咳了几声,连忙掩饰道:“朕棋艺高深,哪用得着旁人礼让。只是说笑罢了!”然而这一句还未说完,对坐的萱妃却已被逗得乐不可支。
身旁站着的沛菡,也被这眼前气氛中的可爱与温馨所感染,不觉得,竟也是痴痴地笑起来。
李曜见自己被两个小女子笑话,脸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赔笑了几下,便扯开了话题。
“之昱近些日子正随曲丞相练兵。再过些日子,也该正式册封了。”他说了句,然后眸华有意无意地划过沛菡的面容。“若是良娣在宫中多待些时日,兴许还能与他见上一面。你嫁给暝国太子后,这兄妹相见也是极难的!”
沛菡一怔。听了李曜的话,心中一片黯然。
是啊,自从自己嫁与轩辕洬后,她倒是与齐之昱不曾见过。还是这两日总听彩蝶提起,说齐之昱是多么关心自己云云。才知道,原来齐之昱这么在意她。
李曜见沛菡未作反应,又见她脸色局促。便猜想着她定是顾及兄妹之情,便宽慰道:“若是良娣想见之昱,其实也并不大难。之昱是朕的殿前司,朕一个命令他便会飞也似地跑过来!”李曜说着,做出一个滑翔的动作。这动作滑稽而可笑,让沛菡本是凝重而顾虑的心,顿时松懈了几分。
“皇上,您的好意臣妾心领了。”她温婉地说,携着恭敬的语气,“齐之昱是臣妾的哥哥,但也是皇上的殿前司。任重道远,怎可玩忽职守,与妹妹做戏耍姿态?臣妾不见他!”她说完,微微颔首,倒是让李曜眼中掠过几丝赞许。
“没想到良娣倒是深明大义。不过,你这样的态度也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他笑了笑,然后复看了面前的棋盘,“既然连之昱都夸奖你下棋了得,那你就给萱妃支支招。她可是快要满盘皆输了!”他说罢微微一笑,得意地瞅了面前的萱妃。
“皇上,臣妾哪有!”萱妃不乐地瘪了嘴。虽然嘴上不情愿,却还是拉了身旁的沛菡过去,“快,你倒是帮我瞧瞧,这接下来的一步该如何走!”
沛菡见李曜与萱妃如此,即使心中不大情愿,但也不好推辞。只能细看了,然后对着棋盘多加指点。
“棋诀有云:关胜长而路宽,须防挖断。飞愈挺而头畅,且避连扳。姐姐,您是这里不足……”她说着,然后拈了白子放入棋盘之中。
正在这时,外间却突传出一个宫人怯怯的声音。
“娘娘,现在是否上茶?”
萱妃听到宫人的招呼,回过头望了,又复看了李曜的面容,这才点了点头。
“上吧!”她说,然后对着李曜露出一个妩媚的笑,“皇上,这可是臣妾的父亲特地从南地带来的新茶,您有口福了!”
这时,但见殿门甫开,一个年幼的垂髫宫人端着茶具入内。沛菡极识眼色地将那矮几之上的棋盘撤下。才转脸,便见那个宫人已经走近。
“怎么是这套茶具,我那套青瓷的呢?”身旁的萱妃突然开口,倒是将那正摆放茶具的宫人吓了一跳。顷刻,那宫人手中的风炉茶罏便悉数地落了。坠在身旁沛菡的脚上,燃着的细炭与茶水,一时竟如同绽放的春花一般,热烈蓬发了。
“啊——“沛菡吓得大惊,连忙躲闪。因为穿得颇厚,她并不感到那细炭与茶水灼烧起来的热度。只是那突落下的铜铁硬物,却将她的脚背砸得生疼。
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因疼痛而呲出的泪花,便在眼眶中恣意打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