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大殿,只听到更漏声有致而和谐地传来。不大的声响,在这个看似寂寥的夜中,终是泛起了寂寞而突兀的色彩。一声一声,像是击打在人心口的锤,徒留下一抹钝重的悲伤。
沛菡望着眼前的小安子,一双眼中,是参杂了血色的红。她看着他,终是在那手掌的起落间,落下无数无望的泪花。
“娘娘,奴才是为了您好。那香芹心直嘴快,迟早要出事。留着她,是祸害啊……”小安子说着,望着沛菡的眼中现出一抹仓皇的神色。
沛菡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小安子凌乱的话语,微微地扯动了嘴角。一片寂寥的苦笑。
那一日,她与李曜相见后,只有小安子看到过香芹。小安子原是这禁宫之中的内侍,即使跟了自己,他也终归是皇上的人。而香芹撞见她与李曜之事,也必定是小安子告诉李曜没错!
“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良久,沛菡才淡淡地开口,然后撇过脸去,并不想看小安子那张乖巧懂事的脸。
他虽是这样小的孩子,却已懂得了害人性命。宁可舍弃良心,也要不择手段来达到目的。这真是可怖,或者说,真是可悲!
她的嘴角弯出一抹苦涩的笑,然后挥了挥手,再不愿与他多说一句。
小安子见沛菡这般,想说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却终究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只是望了沛菡的方向,不解地蹙了眉头。
外间,那天色已是一片冷萧的寒。料峭的温度,漾在那儿,仿若是让这世间万物都归于沉寂的罪魁祸首。
苍穹之上,唯有几颗疏星正兀自地燃着。闪烁的光明,便在这一刻被衬托成了抵御无边黑暗的力量。仿若不堪一击,又彷如坚不可摧。
她看着小安子走出偏殿的身影,终是在那门的启闭时分,幽幽地叹出一口气来。如飞絮,若撒盐。只让人摸不清情绪。
正在这时,那曲柳木的殿门却突地被一股大力给推开了。沛菡一惊,抬头望去,但见彩蝶端了托盘进来。
一股食物的清香顺着她的步伐而氤氲起一股飘渺的香浪。翻腾着,仿若濡染了整个冷瑟的夜晚。
“小姐,小安子他是怎么了?怎么垂头丧气的?”彩蝶说着,然后便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沛菡面前的红木圆桌上。
只见,那托盘之上赫然摆放着一海碗浓香的鸡汤。澄亮而并不油腻的热汤体,看起来倒是极引人食欲。而那碗中,正幽幽地冒着汩汩的热气,一团团的,皆汇成重重的香雾。
彩蝶见沛菡没有说话,以为她方从芙蓉宫回来,身体有些疲倦,便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极有眼色地为她盛了一碗鸡汤,递过去。
“小姐,趁热喝。这里面加了补药,对您的身体有好处!”彩蝶说罢,微微一笑。
沛菡伸手接过去。却只是捧着那碗,没有立即喝下。
眼前,只一片蓬勃的白雾缭绕。薄薄的水雾,带着那瓷碗中所蒸腾出的热气,竟在此刻熏湿了她的眼。
“小姐……”
就这样混混噩噩地又度过了两日。
日子,仿若又恢复了平日中的安静与恬然。早起迎日出,迟暮送日落。这样的日子,平淡的像水。却是透着芬芳的甘甜。
自前日从芙蓉宫有些无礼地跑出后,沛菡便没有再见李曜。她的心中,其实也是有意躲避他的。因了香芹的事,又或者是她的内心深处小小的计较。这都是让她感到不安与无力的事情。
萱妃昨日还来看望过她。在这宫中,她与萱妃,终是因了血液的纽带而紧密地相连。无论从前与未来,无关于发生或未发生。她只是沉浸在萱妃为她带来的短暂的温情中,感到满足与感动。
而她的脚伤,也终是在萱妃的关怀与女医的悉心用药后不再疼痛难捱。这都是让她倍感欣慰的事情。
外间,那下午粹白的天光是一片黯淡的痕迹。几只不畏冷的雀鸟叫喳喳地飞过,间或可闻到皇宫中传出的几声犬吠猫鸣。都是惬意而安然的模样。
苍穹之上,偶尔落下的疏离光明也是极淡的交相辉映。与那太阳毛茸茸的触角,在这闲适的时段一决高下。
她缓缓地吁出一口气来,为眼下暂时的安逸而感到小小的满足。
不远处的长廊上,彩蝶正远远地朝她走过来。她的手上还捧着新鲜的果品点心。皆是一片可口而美妙的颜色。
空气中,只一片清冽的香气。蒙迷着,像是一个绮丽而恬适的梦境。虽是平淡若水,寂静如斯,却总让人沉迷。
她伸手接过彩蝶递将过来的香茶,微微一抿。便觉一股温热醇香顺着唇齿蔓延开去。一片甜香的沉溺。
此时。沛菡正坐在风月殿内设的花池中。寂静的天井,曲折的回廊,迎着四处坐落的殿阁,影着周遭那未曾抽枝的梅树。圈禁一方深秋意,解放一袭初冬情。尽是一片美妙的光景。
虽然,如今的气候已是冬季。却终因了天光的突然放晴,而让原本只沉浸在寒风萧萧的皇宫突觉出一片温润情谊。就连那心情,也再不似先前一般阴郁风寒了。
身旁,彩蝶正站在沛菡身旁叙叙地说着闲话。庭院中,有几个垂髫的宫人不急不缓地打扫着院子。那堆砌了一地的碎叶,顷刻间,便与树上光秃秃的枝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正在这时,对过风月殿主殿的房门,却突地被人打开了。
沛菡循声望过去,但见一身月白锦袍的轩辕洬,正由一个垂髫宫人陪同走至门外。
不远处的月洞门,也在此时闪进一个人来。沛菡定睛望过去,却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多时未见的太监张全。
四周,是一阵猝然腾起的微风,吹拂着,连同着树梢青草,衣衫袍脚,都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
她看见轩辕洬如玉的面容,还是如同先前失血一般的粹白。不禁微微蹙了眉头,却见轩辕洬竟在自己蹙眉的生动中,突地转了脸过来。
蓦地,那目光便对上了一泓深邃的黑泉。深沉的,是让人一眼望不到底的姿态。
她一怔,立马地撇开了眼目。却见那月洞门处的张全,似是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似的,微笑地朝她作揖行礼了。
沛菡点了点头,刚想站起身来,却见那一脸疏离的轩辕洬已走至张全身边,与他小声地攀谈了。
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她并不能听见他们的话语。耳畔,只是一阵呼呼的风声传来,浮动额前鬓旁的发丝,是一片起酥的痒。
她抬手将那些不安躁动的头发别至耳后,再抬眸,那不远处的轩辕洬与张全已穿过了月洞门,朝北行去了。
她微微蹙了眉头,方想问身旁的彩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耳畔,却突传出小安子有些尖利的童音。
“还未到年限,暝国使臣就驱车来咱们大兴。莫不是真与传言中所说,皇上要提高暝国的岁币进贡?”小安子顿了顿,然后莞尔笑道:“咱们太子爷,恐怕以后的日子会更加的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