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临街的客房,竹制的雨窗被高高架起。里面,两扇糊着平金油纸的菱花窗也大大的敞着。
已然是好冷的天,家家户户都掩了门窗,唯有这一户,引得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总想抬头去窥一窥窗里的风景。
只可惜,窗外人看不见窗里,窗里人却能随意的窥伺窗外。
临窗的一张方桌旁,上官轻尘慢悠悠的执壶倒出一盏茶。白瓷的茶盏,碧绿的茶汤,端起送到唇边,一阵秋风刚好透窗而入,缭绕着茶烟袅袅,拂动青袍寥寥,很清雅的一幅画面,却让流风看的郁闷至极。
为什么,为什么公子还可以如此淡定?在他带着小丐,拎着那样两身衣服回来以后……
“吱呀!”门轴一响,门尚半开,流风与甲乙丙丁已刷的一下跳起了身。
“是你?!”瞪着跨进门的逐月,流风不满的瞪圆了眼。余光瞥向公子,似乎他执盏的手也顿了顿。流风咧了嘴,原来,公子也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淡定。
“你以为是谁?”逐月冷冷的看了众人一眼,栓门回身,提着一堆东西走到了桌边。
“公子,我有话想跟你说。”
“好。”放下茶盏,上官轻尘坐正了身。
逐月的脸上闪过一丝狼狈,咬了咬牙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你看这个。”
“什么?”上官轻尘不明所以的看着桌上一堆脏布。
拎起来细辩,依稀是白色的锦江绣棉,不少见,也不多见。许多大户人家都喜欢用它作夏衫、内衬,穿着轻薄透气,现下他身上就穿着一套。
“这是那小丐的内衫……”逐月的声音有些磕巴。
上官轻尘手一抖,棉衫掉在了桌上,又滑到了地上。流风大张着嘴看着地上的棉衫,那真是一件女娃的内衫,虽然很脏。
甲乙丙丁将目光都投向了逐月,神色精彩纷呈,各有各的怪异。
“咳!”上官轻尘清了清嗓子:“你——”
“他——她丢到门外的!” 逐月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流风带着小丐回来,又买回了那样两件女衫,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小丐是女孩儿。
只是,逐月弯腰捡起了那件棉衫,面容一整:“公子,她不是一般人。”
一般人穿不起这样的锦江棉衫,就是普通衣食无忧的小户人家都穿不起,必得是大户人家。
那小丐如此凑巧的找上了他们,又偏偏以一副落魄小丐的样出现,叫人如何不疑?
房中的气氛有些低迷,众人皆锁了眉若有所思,唯有上官轻尘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在雾瘴中我就猜到了。”
“公子已经知道了?!”这一下,连逐月都吃了一惊。一向清冷的脸上腾的冲上了红晕,喃喃。
“是。”上官轻尘颔首,“所以,你把这件棉衫送回原处吧!”
“是!”逐月俯身,捡起地上的棉衫向屋外走去。既然公子早已胸中有数,那他也不必再节外生枝了。
“哆哆!”
很轻很轻的敲门声,逐月脚步一顿,僵在原地。
“公子,银子哥哥,大冰块!”糯糯的清音在门外回响,被点到名的人心脏都跟着惊跳了一下。
终是上官轻尘先醒悟过来,“叩”的一声将茶盏撞在了桌上。众人似乎被这一声瞬间解了穴,流风一个箭步窜到了门边,无意间竟使出了平生绝学追风步法。逐月拧眉一掀衣摆,视死如归般将那件脏乎乎的棉衫塞了进去……
甲乙丙丁大马金刀跨上两步,手扶兵器分立在房门两侧,竟似在上官家庄迎接庄主归来的架势。
门外的人却等急了,再次催促:“是我,小丐,开门呀!”
“来了,来了,喊什么!”见众人终于恢复了常态,流风一把拉下了门栓。
门被拉开,一抹艳色令人毫无防备之力的撞入各人眼底。屋内一片安静,静的令屋外人也不由一阵忐忑。
风从窗口卷入,呼的又穿堂而过冲出房门,吹动了门外人翠色的衣衫,满头的细细垂荦辫子。
小丐不安的摸了摸辫子,又扯了扯衣裙,问向流风:“你们怎么都这个反应,很奇怪吗?”
流风瞪大了俩眼,点头,又忙摇头。
小丐翻了个白眼,去看逐月、甲乙丙丁。众人皆愣愣无言,小丐撅起了嘴。
“不奇怪,很好看!”温和的语声,适时送去了安慰。上官轻尘看着瞬间开心起来的小丐一个蹦子跳进了屋,像一道雀跃的春光径自扫过众人身旁,停在了他面前。那样仿佛不属于人间的美丽就这样停驻,令人恍惚。
“还是公子最好!”小丐抓起一根小辫扬了扬,笑道:“公子看我像不像北荪人?”
“那倒是不像!”按下胸中的起伏,上官轻尘笑问:“为什么要扮作北荪人?”
“因为,”小丐侧头,调皮的眨了眨眼:“我想去一趟穆苏老爷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