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田间小径总让人有一种错综复杂的感觉,它能让一大块一大块的土地星罗棋布,渭泾分明,很简单也很神奇。土地面积越大,小径的数量便越多,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地,你便从这个村走到了那个村,从这一地界,走到了另一个地界,同时,你也迷路不知归处了,但小径仍在前方,在左右的围绕着你。“条条阡陌”,木棉的脑海中映出了一个词,看着脚下的土地,不由得心情很是愉悦,仿佛是去野外郊游一般。
周文跟在木棉身后如同护花使者:“小心点,别摔田里了。”
胡勇在前面走着:“我们这趟似乎有风险,他们有打手,这都是黑社会呀,到时候我们挨打就糟了。这偏僻的地方,人家的地头,打了也就白打了,到时找个证人都找不着。”
周文“嗯”得一声:“咱们暗访,我们不说,谁知道我们是记者,就装做是来赌钱的。”
已经可以看见线人所说的小山,山下有两个人影在晃动。
胡勇不由得停住了脚步:“那两个人有可能就是打手了,我觉得还是危险了点,要不我们先找派出所,让他们派人带我们来。”
周文却是一副兴奋的样子:“来都来了,我也觉得先看赌场更好。”
木棉点了点头:“确实,都到山脚下了,还是先看赌场。”
三人往山上而去,两名男子见生人上山,交换着眼色,一人先跑上山去。
另一名男子紧紧盯着木棉一行。木棉抬眼看了看那男子,那男子见木棉看他,更是拿了眼睛往木棉身上打量着。
那是一名长相很猥琐的小个子。被一个长相很猥琐的人牢牢盯着,那个滋味犹如喝了一杯掺了啤酒的二锅头,还是劣质的,更缺德的是有人竟还往里面撒了胡椒面。木棉终于忍不住狠狠的瞪了那个男子一眼。
有时候人与人眼神的交汇,可以撕开某种口子,不论那是何种眼神,那名男子似乎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看着木棉开口就问:“你们上哪?”
周文不着痕迹的拦了那男子看着木棉的目光,笑嘻嘻的做了悠闲状:“上山。”
“上山干什么?”绝对的质问。质问是个很艺术的玩意,同样的一句质问在一种人嘴里说出来具有的十足的压力与权势,而在另一种人嘴里说出来却是惹人嫌招人恨,还有一种就算给上他丫一个巴掌却觉得没有意思的哭笑不得,显然,该男子属于后一类。
周文打量着那男子,回答得干脆利落:“玩”。
打手男子不依不饶,还偏要故作深沉:“一个破山,有什么好玩的。”
周文用眼角蔑蔑打手,摆出了一种气势:“会玩的人自然知道哪里好不好玩,朋友介绍的总不会错。”
那男子嘴巴动了动,刚要说话,周文皱了眉头,一记眼刀飞了过去:“还有完没完,大爷出来玩一趟还碰上个多事的!”
那男子不吭声了,世界安静了。
木棉转头看了看周文,周文忙冲着木棉笑得一脸灿烂。那小样,要不要这么勾人塞!
聚赌,民间最简单的聚赌,就在几棵大树下,一群人围着一张长方形的大桌子。
那是一张很简陋的大木桌,胶合板制作,大约一米多长。桌上用粉笔画了一个正方形,正方形的四边都写有数字“一”、“二”、“三”、“X”。
庄家在桌上倒了一小碗豌豆,拿着一根小木棍子四颗四颗划开。对的,就是山上随便哪儿都捡得到的长一点大一点的树枝,看得出是就地取材。赌徒们围站在桌边,把钱纷纷压在正方形旁边写着的数字上,多则压几百,少的压了五十。
木棉、周文和胡勇一上来就受到众多眼神的关注,此时三个人站在桌子边看着,更是成了异类。赌徒们在赌的间隙里分神悄悄地打量着,打手们的眼神肆无忌惮得很,扫描仪般在人身上穿梭过往。
打手有时候多了,竟会产生出一种气场,就是不论穿什么衣服、是什么长相,让人一看就知道或是感觉到这人就是一混黑社会的。“这个小山之上,‘藏龙卧虎’”,木棉心中暗惊,目光扫过一个个打手,故意大起声音:“来,带你们见识见识这种山野玩法,他们这是猜数字,豆子四颗为一组分开,就猜最后剩下几颗,那个‘X’就代表一颗豆子也没剩。”
周文马上配合起来:“听你这么说我到真是手痒,想试试了。”
一个一身黑衣,戴着粗粗的金项链的肥胖男人走了过来:“你们想玩?”
“是呀,多少钱起?”木棉嘴上应着,心里却着实好笑,指头粗的金项链挂在黑衣男人胖得几乎要不是脖子的脖子上,“拴狗也不是这样拴的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财大气粗爆发户标准型配置?”当然这话木棉没有说出口。
“20”。
“就这么一种玩法呀,太单调了!”
“你还可以猜单双。”
周文作了个要撸袖子的动作:“我来试试手气”。
木棉一把拉住周文:“得了吧你,昨天一天你输了多少?不准玩哈!”
周文自然配合木棉,装了不满意的样子:“早知道今天就不带你来了,管东管西的。”
“还不是你昨晚输得太多了!歇两天再玩,总得把这背时的手气过了才行,要不然赌一次输一次。”
公路边的红色摩托车上,线人靠坐着,看着赌场的方向,眯缝着眼抽烟。那一个个烟圈圈喷薄而出,线人的嘴角慢慢扯出笑意,浑身上下一丝丝溢出了一种得意洋洋甚至是喜上眉梢的气息,当真是在一边偷着乐呵了。
一骑烟尘“突突”而过,一骑着摩托车的男子调了个头,把摩托向线人的摩托挨近:“赖头子,你在这里干什么?”
“没什么,抽根烟。”
男子露出一副了然的样子:“是不是手痒了,走,上去玩一把,我正赶得去。”
“不去。”线人几乎从鼻孔里哼出两个字。
男子听了咧开嘴笑起来,仍是怂恿着:“去哇,你不是每天都会去玩呀,不是输怕了吧?”
“不去了。”
男子还在煸动:“去!作什么翘!搞不好今天手气好,全赢回来了,走走走!”男子伸出手就来拉线人:“车子发动起来,来去!”
线人推开男子的手:“玩什么玩,快玩不了了。”
“怎么玩不了了?”
线人怔了下,“嘿嘿”笑着掩饰:“没,没什么。你去吧,你去玩吧,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哎哎,你说清楚呀,怎么玩不了了?”
“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你不要乱讲。”线人发动摩托车离去。
“发神经!”男子看着线人绝尘而去,往地上吐出一口唾沫:“输不起的孬种!”
木棉三人坐在草地上,离赌桌十几米远的距离,三个人无所事事的做休息状,打手们虎视眈眈,目不转睛地盯着。木棉以手提包做掩护,小心地拿出相机,周文靠近用身体遮挡他人视线,木棉轻轻把头靠在周文背上,却是借着周文的掩护端着相机慢慢的调整着角度。
“不行,距离太远,照不到。”
周文心中正想着,如果这是跟小棉出来游玩,小棉这样靠着自己那就好,听到木棉说话,忙回应道:“要不我们装作自己照相,光明正大的拍。”
胡勇立时反对:“不行,相机一亮出来绝对会出事。”
“那我们挪近一点。”
“他们盯得太紧,一近就会发现。”木棉双手抚额。
黑衣胖子应该就是个小头目,说来也怪,一般脖子上会挂着粗粗的黄金项链的男人,不是黑社会就是暴发户,但不管怎么说都多少算得上是个小人物,现在这个小人物,不,应该说是小头目就迈着公鸭似的步伐朝木棉他们走来。
见那胖子过来,木棉把相机塞进包里,三人拍拍衣服站起身,颇有点迎战架式。
“你们从哪儿来呀?”胖子到是开门见山。
“城里。”
“怎么到这儿来了,这穷乡下的,没什么好玩的,再说了,你们是新面孔,大家玩得都不安心。”
“我们是朋友介绍来的,多玩几次不就是老面孔了吗。”
“哪个朋友,叫什么?”
“这我们就不方便说了。”
“现在怎么不去玩上两把?”
“现在手气差,我们也是先来看看,好玩,以后就常来。不过你们这还确实有些意思,老在关包厢里玩,都腻味了,在这里玩空气也好。”周文说得一脸的理所当然。
黑衣胖子撇周文一眼,见问不出话来,挥了挥手,洗脸般用手擦着脸走开。
那胖子一走开,就有几个人走动起来,各自在不远处站着。当下,木棉三人前后左右相隔几米就站着几名年轻男子,对三人呈包围状态。
木棉三人相互看了看,周文耸了耸肩,伸了个懒腰,重又在草地上坐了下来。木棉和胡勇跟着坐下,三个人环视那个包围圈,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可是面上却还得装出一副天气真好,懒洋洋生活多惬意的样子。
“惨了,他们围住我们了。淌了趟混水,早知道就先上派出所。”胡勇有些懊恼。
“镇定,他们不知道我们底细,吃不准。得想个办法,既能拍得到照片,又能全身而退。”周文冷静地分析着。
“围得这么紧,哪还拍得到照,不向我们动手就不错了,要不我们还是先下山,去派出所找人来。”
“万一我们前脚走,他们后脚就散了呢?那我们就白跑一趟了,来都来了,随机应变吧。”木棉顿了顿:“没拍着照片总感觉少了东西。”
周文打量着似乎随时都可以扑上来操起拳头就能打人的打手们些后悔了:“小棉,对不起,根本没想到会这样,要不我怎么也不会带你来。”
“呵呵!我要是怎么着了,你得好好给我写追踪报道。”木棉到是好心情地开起了玩笑。
周文不由得抓住了木棉的手,木棉僵了僵,抽出手。
“你们先走,上派出所,这儿交给我,我负责拍照。”
“这怎么行,你不要命了!到时这帮人看到只有你一个人,还不把你往死里收拾!”胡勇看着周文。
“他们未必敢干什么,你们带民警来,那时我再拍照问题就不大了,在民警面前他们总不敢乱来,你们下去吧。”周文分析着。
“这个办法好!让小棉去,我陪你盯在这,有个照应。再说,小棉一个女孩子下去,他们也不会太过怀疑。”胡勇拍了拍周文肩膀,很是仗义。
木棉下了山,转过山脚,回头见再没有人盯着,立即跑起来。木棉在那条条阡陌中的一条上奔行,只是此时却了无看风景发感慨的心情,脑中有的就是一个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