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张沁、何秀儿、安云芬三人陆陆续续进了偏房,倒还算识礼,依次见过了秀芳、刘娥,礼数也算得周全,刘娥看在眼里,也同秀芳一一还过。
“三位妹妹既然来了,各自坐着等罢。”秀芳此刻站得也委实辛苦。
几人原不喜这样站着,正好秀芳如此说来,也不分大小,便各自随便寻了空儿坐下。倒听得张沁又先开口:“想我等能留王府,也多亏秀芳姐姐与刘娥姐姐从前教诲之恩,今日能同时见着秀芳姐姐与刘娥姐姐,倒真是咱们的福气。”
刘娥见着说话之人,身着玫红秋蚕银丝袄,下系皂黑鸳鸯群,银钗微摇,一只耳朵戴着玛瑙环子,面若梨花洁白,目若珍珠点翠,鼻梁骨儿虽非忒高,亦非忒低,启唇也非忒大,仪表极是端庄,刘娥已知她是张沁,则答道:“我与秀芳姐姐从前教习固然重要,然则你等德言工容才是要紧,你等能留在王府,可定是夫人与王爷从中百般挑选的,你等应当感念夫人与王爷的恩泽才是。”
“姐姐说的正是,可有些人总是人面前殷勤献好,这张嘴可利索着!”那安氏横挑了眉眼,坐置一旁,又不理会张沁。
那张沁坐在一旁观之,见她语中明显针对自己,则是满脸尴尬。刘娥知安氏话中所指,此时又不便言语,却观她言行,倒有许多轻浮之处,显是也与张氏不睦已久,只坐在一旁又笑而不语。
秀芳听见此话已是微露锋芒,想起从前伺候秦国夫人,亦是她从中多有挑拨,知道刘娥也是不好插嘴,冷笑了一声,随即出言训斥:“人前殷勤献好固是不对,总比不得有些人背后两面三刀罢!”
安氏一听这话有些急了,又不好反驳,涨得满脸通红,按下椅上扶手,又只能按捺住气:“你……”
何秀儿看着几人争吵,自己也不能袖手旁观,只听一声如黄鹂而啼:“众位姐姐也不必置气,今儿大好日子,是来请夫人安的,若是为了这等小事而伤了大家的和气,传到夫人那里,只怕夫人又要病上添病了。依我看,各人都少说几句,免得因我等入府,弄得王府而无安宁之日。”
“你倒是肯做‘和事佬’的,我可是看不惯那些个谄媚主子的!”安氏忿忿地驳了何秀儿的话。
刘娥心中一惊,已知这说的便是王爷日日牵挂储凤台之事,虽想辩解,但又恐这等事越说越是令人怀疑,则坦言说道:“安氏今天有失体面了。既然你处处指我责骂,我不妨也告诉你,”说着,刘娥起身走到她面前,又言,“未行册封,你我皆非王爷姬妾。王爷虽有心怜惜我,素来却都不敢越雷池一步。我再劝你一句,此处乃是王府,说话可要注意分寸!你今儿说的,我且与你记下,来日若是传了出去,毁的还有王爷名声!”
“你……”这安云芬抬眼望着刘娥,遂又扭过头去,被她几句话竟是呛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那旁的秀芳、张氏、何氏听在耳朵里,哪个不是喜在心里。原来这安氏原同张沁、何秀儿住在一处,便常常对这二人恶语相向,亦或是暗地诋毁,今日被刘娥说的哑口无言,哪能不喜于心,连同各人身边的丫鬟听了都觉好笑。
秀芳看着刘娥这样对安云芬羞辱一通,又怕真的有些出格,难保她哪日望秦国夫人面前告上一口恶状,只上前伏在刘娥耳边小声言道:“妹妹,似这等奴才,可犯不着置气,给个教训就够了。”
“明白。”刘娥点了点头,低声道。
正在这时,又见耿佩姑姑进来,几个姑娘忙起身相迎。那耿佩行至众人面前,都见了一礼,才言道:“夫人已经起身梳妆完毕,姑娘们可随老奴前去请安了。”
“不知夫人病可好些了?能否见得人?”秀芳问道。
“适才太医刚来瞧过,夫人已无大碍,勉强能够撑得起身子,姑娘们且随老奴来罢!”
众人听见耿佩这样说,才放宽心来,随着耿佩一同前往夫人之处。
刘娥、秀芳二人跟在最后头慢行,刘娥这时候也不知怎的,心里却是搁着莫名的慌乱,虽未说话,旁边的秀芳却也感受到几分,未免前头人听见,压低了声音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身上怎会这般打颤?”
“我也不知是如何,心里总是觉得不舒坦,总觉有何大事发生似的。”刘娥声音微颤,便是压低了声音,秀芳听得也是真真的。
秀芳又想起刘娥留府多日不曾拜见夫人,心中疑她是怕秦国夫人怪罪,才言:“妹妹倒也不必担忧,秦国夫人素日待人宽厚,虔心向佛,定不会为难你的。”
“不,”刘娥微微摇了摇头,“此时心里倒是觉得有不妙之境在眼前,姐姐可要与我想想办法。”
秀芳仍是尽量地劝着刘娥:“妹妹莫怕,纵使夫人怪罪,还有姐姐为你开脱,何况张、何二人皆是你我的人,定然也会为你美言几句……”
不觉此时已经来在秦国夫人的寿顺斋正房外,只见门是紧闭,耿佩回禀道:“姑娘们且先等着,容老奴进去回禀。”说完,那耿佩已经只身进去了。
众人等了须臾①,只见出来回话的是一小丫鬟,年纪也不是忒大,总在二十上下,只见她伏了一礼:“夫人吩咐,众位姑娘们既然来了,里头请安说话。只是刘姑娘深得王爷庇佑,不必进去请安了。若是无心,只在外面叩首便罢;如若有心,且先在廊下候着,等候传召再行进去。”
刘娥听到这话,无异于晴天霹雳,有些不敢相信耳中所闻。
“这……”秀芳听了也是纳闷,则问道:“该不是你传错了话罢?”
“奴婢不敢,夫人之命,奴婢哪里能够枉加更改。”
众人这下可是听得分明,那张氏、何氏二人皆是在后头嘀咕议论,唯那安云芬正打心里高兴,脸上不屑之色是显而易见。
好容易才听刘娥开口:“众位姊妹们先进去罢,与夫人请安乃是大事,莫要为我耽误了时辰。”
“姑娘们且随奴婢来。”那丫鬟一声请道。
那几听得刘娥刚刚如此说,丫鬟又是催促,只得随她进去。
而那秀芳又突然转身,不舍地望着刘娥,刘娥只言道:“姐姐放心去罢,我在此恭候就是了。”
秀芳叹了一声,这才随诸人进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