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刘娥见诸人进去,自己仍则伫立门外廊下。那一阵阵寒风呼啸,冻得人身上不可动弹,小丫鬟碧云赤诚忠心,陪着刘娥在廊檐下等候,而听见里头隐隐约约传出的却是声声谈笑。
只听里头众人行罢礼,参拜完秦国夫人,只听夫人一声“起”字,又命众人坐下:“难为你们平日间不得闲,日日还惦记着我这老婆子。”
“夫人可是说笑了。依奴看,夫人正当气盛时候,貌远在我等之上,我等倒是自愧不如。”只听安氏奉承着秦国夫人。
“咱们这般子的人算什么,真论起美人儿,我看,那廊下的才是画中人儿、人中仙。”
张沁本欲一句话提醒夫人外头刘娥站着,谁知那夫人却言:“凭她是谁,保不齐没有年老色衰一日么!”
“夫人所言极是,昔年李夫人①纵然有倾国倾城貌,临死前还不是一样遮住自己残损花容,依我看哪,有些人纵使现在人前风光,难保落得个色衰爱弛的下场!”
……
刘娥听着里面谈笑声声,旁边的碧云心里越发的气不过,只听碧云发起了牢骚:“姑娘,那安氏竟然这般咒你,奴婢听着亦是怪恼火的,不如咱们回去罢!”
“不,”刘娥摇了摇头,道,“咱们今儿来了,哪有回去的道理,何况若是此时回去了,岂非更要留人话柄?”
“姑娘……”碧云有些委屈地道。
“再等着,只要心诚,夫人定然传见的。”刘娥愈发坚定地回绝了她,那碧云无奈,只好顺着刘娥的心意。
……
又听得里面似是传出秀芳的声音,只听她言道:“夫人,娥妹妹在外都候了这么长时间了,且让她进来罢。”
未等秦国夫人开口,只听安云芬驳道:“秀芳姐姐这话错了,算起来,娥姐姐才等了多久啊,左不过半个时辰罢?身子竟这样娇弱么,依我看,没让她跪在外头可是好的!”
“你!”秀芳此时已是怒不可遏,一手重重地按在桌子上,手中虽是火辣辣地疼痛,却也是咬牙不言,只忍住痛,质问于她:“好个忘恩负义的贱人!你竟忘了你是怎的进得王府么?”
安云芬听她这一番咒骂,恍若未闻,不屑看她,只问到夫人:“夫人,今日秀芳姐姐庭前敢是越矩了?依我看,分明与刘氏蛇鼠一窝,夫人当真这般纵容她么?”
那张沁此时也欲为刘娥求情,却忽听秦国夫人开口:“秀芳,你可休仗平日老身如何宠你怜你,怎的连基本礼数都不懂了?你放肆了!”
“奴知错。”秀芳听到上座夫人责怪,忙赔罪道。
“安姐姐真真会是从中挑唆,若不是你先将人激怒,秀芳姐姐怎会如此怼你?”只听何氏又向夫人进言:“还望夫人明察,可别听了小人胡言。”
那安氏原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却听见何秀儿语中拐着弯儿骂她,只忿忿地瞥了她一眼,又不曾理她。
“行了,”秦国夫人这会儿已经有些不耐烦,“今儿原是冬至给我这老太婆请安,你们这般恶语相向,教人如何安生!纵然日日请安,怕也要被你们吵得头晕!”
众人一听此言,都吓得不敢出声,屋里才得以片刻宁静。
这时,又听何秀儿开口:“夫人让刘娥姐姐外头站着,原是我等不该管的,只是我有些不解,不知娥姐姐何处得罪了夫人?”
“这你怎的不明?想前些日子咱们日日来拜见夫人,她刘氏又置身何处?”安云芬道。
“非是奴不敬。若是因此恼怒,夫人只怕有点小题大做了。”
何秀儿一句话,让秦国夫人颇感好奇,“哦”了一声问道。
“来与夫人请安,固是可表咱们晚辈们孝心,只是有些人日日拜见,却无真心。咱们素来知夫人菩萨心肠,若非有人搬弄是非,想必夫人定不会如此苛责娥姐姐罢。”何秀儿一一禀与夫人听道。
“原非老身执意罚她站着,只是她进府数日,从未来寿顺斋请安,乱了规矩。”
……
那外头此时北风呼啸,吹得人身上愈添寒冷,碧云冻得也有些打颤,只埋怨道:“想平日里王爷如何宠着姑娘,今天却要受这等委屈!”
刘娥将里头的话听得真真切切,也未理碧云这一番牢骚,听及“诚心”、“规矩”,此时也自知从前失礼,毅然往门前阶下跌跪,不顾地上冰冷,高声道:“奴刘娥常蒙王府恩泽,自知乱了规矩,今日特来拜见,一则请安,二则只为赔罪!”
那旁的碧云见刘娥“扑通”跪下,自己身为奴婢,也只有效仿主子言行,也同刘娥跪在其身后。
却说屋里门口侍奉的丫头听见刘娥跪在外面,忙吓得进去禀告了夫人,直往里行。
那夫人见丫鬟慌慌张张进来,责问道:“何事如此慌张,乱了礼数?”
那丫头跪在庭中忙禀道:“回夫人……是……是……”丫鬟此时又不敢多言,结结巴巴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什么?”夫人问道。
“……是……”丫鬟此时又不敢言。
“快说!”
那丫头见夫人已然发怒,只得壮了胆子回禀:“是……是刘姑娘……刘姑娘跪在门外求见。”
屋里众人一听,个个脸上皆露诧异神色,皆不敢置信刘娥为了拜见秦国夫人会用此等手段。
“什么?”秦国夫人不禁晃动了身体,有些失神。
屋里的人也不敢作声,一时间竟如死一般寂静。
在夫人身边侍奉的耿佩见夫人如此,只挥了挥手,让那丫鬟下去。那丫鬟也不敢发出声音,尽量地不出声响才走了出去,至门口侍奉。
此时只听北风敲窗,声声令人发指,众人虽在屋内,却听外面风声凄切,亦可感冬日天寒与刘娥拜见夫人一片赤诚之心。
耿佩也知道夫人已有意让刘娥进来,却怕得下不来台,索性劝道:“夫人,要不还是让老奴传姑娘进来罢,外面天寒,姑娘只是一弱女子,怕是禁不住啊。”
耿佩这时候的一句话,才又让屋里死灰复燃,转眼又听那几人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