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先前本就在外头跪了好一会儿,而又听到这些,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滋味,只觉有些精神恍惚,而在秦国夫人面前,又不得不忍着,只能继续听着秦国夫人往下说。
而在这时,秦国夫人却有些咳嗽起来,只是用袖掩着鼻子。刘娥回头看时,原来是那香灰复燃,惹人呛鼻,则亲自取了碗水,灭了炉中残香。
秦国夫人瞧着她这一举一动,竟未要自己提醒半句,挑不出一丝毛病,本欲说的话又不得不咽了回去,只得转了话儿:“难为你行事稳当,连宫里的宫女们都不及你这般有眼见。”
刘娥一听这话,分明是在将自己比做宫女卑贱,奈何眼前人又不便同她顶嘴,只转了笑脸:“夫人过奖。想来宫里头的奴婢们,虽说地位卑下,个个却也是受过训教的。婢子在田园民间多年,怎可同宫里姐姐相提并论?”
秦国夫人本欲借此刁难刘娥,却不想她竟是如此答对如流。一听完这番言语,随即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好好好!”连道了三个“好”字,又笑道,“果然是名门女不甘堕落!本御极是欣赏你这股气性!”
刘娥听这无故又是一番夸赞,却不知她接下又有何话要云,只耐心地等待着她的下言。
“怎么?你就无有何话要问本御么?”
“夫人怎有如此一问?”刘娥又想了想,自己心中本也有所疑虑,既然夫人让自己说出来,则就放宽了心,“婢子倒真有一事不解,只是不知当讲否。”
“但讲无妨。”秦国夫人欣然允了。
“婢子在想,夫人既是与婢子初次相识,又知王府中有人不怀好意,怎的要认婢子为义女?”
这秦国夫人早知她会有如此一问,想都未想,则道:“我大宋自开国以来,从来讲究门当户对。本御知你与元休乃真心之交,有心成全你,怎奈你这份身世恐难配元休,故而本御才要抬你身价,改日奏明陛下,立你为嫡妃。”
“可婢子终究是虎捷都指挥使的女儿,难道还不够么?”
秦国夫人又苦笑了一声:“可你要知道,你父母如今都不在人世了。想咱皇家皇子娶妻选妻,公主出嫁出阁,哪桩不是为朝廷所用?以后元休婚事,哪管你从前出身,只问你如今身家了!”秦国夫人摇了摇头,满脸无奈,“可随后本御细想,若认了你,于王府不易;再若不认你,你与元休又难成眷侣。思量再三下,也只有顺水推舟委屈你了。”
刘娥听到这些,如同惊雷,眼前险些一黑,差点摔下,好在定力足够,才不至摔下。听说眼下形势,竟不能够与赵元休在一起长相厮守,如此下去,一生只能为妾,还有何意思?如此愣在一旁不语,竟如失魂落魄一般,六魄茫茫已走三魂。
只见秦国夫人又拨起念珠:“如此只能暂时委屈你了,改日本御上奏请封,你虽不能为正室王妃,却也要在王妃为册立前,你为王府第一人也。再待来日,本御亲自为你行及笄礼①,如此可好?”
刘娥这会儿子哪里能够听进她的话,只是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令人费解其中意思。
而那秦国夫人倒也不以为然,只是由着她去。
须臾,才有小丫鬟端药送与秦国夫人:“这是郎中新开的几副药。郎中说了,这汤药尚需趁热喝下才有效。夫人赶紧用了吧。”
秦国夫人接过汤药,放在一边,看那刘娥还是楞着,微微含笑:“这是本御从前为王爷哺乳时候落下的病根,多年了,总不见好,只有靠这药调理着。有客人在这,本御尚要服药,让你见笑了。”
刘娥迷茫中听到这话,倒吸了口凉气,只是无关痛痒的简单几句:“夫人既要服药,婢子先告退了。”
“外面什么时辰了?”秦国夫人望着窗外日头,淡淡地问那丫鬟。
“禀夫人,午膳已经备好了,眼下是日当正午了。”小丫鬟不敢大声。
“哎呀呀!”秦国夫人突然一声,又面朝刘娥笑道,“是我失仪了,竟留你到这时候。今儿就别回去了,就在我这儿用膳罢,权且让人多备一副碗筷就是,也免我这老婆子一人无趣。”
刘娥这时候哪里有心再陪她用膳,心心念念的只想去找赵元休当面对峙,问清缘由。只是站在一旁低头微语:“承蒙夫人好意。婢子原不该拒绝,只是想起些急事不曾解决,恕婢子先行告退。”
秦国夫人点了点头:“嗯,既然你那厢有要事,且去罢。”回头又叫了丫鬟,“若昕,送客。”
刘娥强撑着身躯,才随那丫鬟出了屋子。
却说廊下除了寿顺斋的人在安分当差,唯有碧云在这儿候着早已不耐烦了,加上天虽至正午,还是能感身躯寒冷,不知自家姑娘进去怎的到这般时候还未出来,心中更是急促。两次三番想进去瞧瞧,却都被人拦着,稍有风吹草动则要探个究竟,如此下来,只剩干着急的份儿。
这会儿子忽听动静,上前一见,正是刘娥,忙道:“姑娘可出来了!让婢子等的好苦!”哪知刘娥并未回她半句,又问道,“姑娘,天都傍午了,咱们还要去秀芳姑娘那儿么?”
而刘娥出了这门,不知怎的,自己身上已无气力,只想睡下。似有似无地听见碧云的话儿,缓缓深吸了一口气,只望着四周,说了几个字:“回罢!回罢……”
碧云尚未听清刘娥所云,回头却见刘娥已然踉踉跄跄地迈开步子前行,又不知姑娘进去这好一会儿,出来时为何变得如此模样。见她这样走着险要跌倒,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忙前去用力扶着,口中连唤着“姑娘”二字:“姑娘,当心脚底啊。”
这主婢二人如此艰难地往前行着,脚下步步皆极为小心,凡遇石子台阶处,碧云更是谨慎,唯恐刘娥摔下,途中也急切问过:“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出来就成了这样啊?”碧云被吓得无一丝主张,含着的珠泪都快双垂,四周要寻人帮忙扶着,又找不出人来,只有自己受点儿委屈,跟随刘娥的脚步随她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