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咱们这是去哪啊?”媚眼如丝的女子捻了手帕,小小的金莲紧跟着前面男子宽大的步伐,很显然有些吃力。
这边是今早到翠云园点了她的客人,他手中拿着的美人面具与她颇有那么几分神似,这让她很是自得,临下楼的时候,还冲门缝里张望的良芸递去了一眼轻蔑。
原以为遇上这么个俊俏的爷们儿是个难得事儿,正想着如何伺候呢,却不料他连正眼也不曾看她一下,便转身走出了翠云园,这一路都不曾停过。
远远地望着离开的两人,那一直徘徊在翠云园阁楼下贩卖面具的小哥黯淡了眼睛,攥了攥拳头,对着自己的脑袋狠狠地捶了一拳,这才罢手,推着车子离开了这烟花巷柳。
仙儿得不到男子的回答,不悦地嘟起了嘴巴,赌气地站在原地,想着待会他看不见自己定会回头找的,到时候再撒撒娇……
果然,男子走出百米发现身后无人的时候,站住了脚步,转回身望着她,只是眼中没有怜惜,却只有一丝清冷:“为何停下?”
仙儿被那冷淡的气场蛰了一下一般,浑身一个哆嗦,可话到嘴边已是截不住地流了出来:“奴,奴脚疼……”
男子冷厉的双眸似乎顿了一下,冰冷的气场也因这一丝停顿而变得有些平淡。男子迈开了步子朝着停住的小女儿走去,却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望着手中的面具,再望望眼前的女孩,看着她一副委屈又不敢多言的模样,心头恍然飘过一张面孔,生气的,嘟着嘴的,那杏园的眸子闪着泪光,可怜兮兮又不肯服输的模样……
“公子……”仙儿望着男子眼中渐渐升起的爱恋,心中顿时一喜,娇羞地低下了头,却又忍不住从眼皮子底下翻几眼,被这样的男人爱上……仙儿觉得自己的心都在叫嚣了。
然,男人被这两个字拽回了神,脸色恢复了冰冷,眼中亦是一闪而过的哀伤:“走吧,你今日就在我身边,不要离开就好,过了今日,会有人给你一笔银子,你爱去哪便去哪。”
“啊?”仙儿一愣,一时无法应对这急速地态度转变,只得愣愣地答了一声。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今年的花灯节上,肯定连一颗星星都瞅不着,更别说月亮了!被关了好几日的连籽有些闷地看着飘起了雪花的天空,阴霾一片。好在雪虽大,却无甚大风,雪儿下的安安静静,就像漫天飘舞的蒲公英,也不曾打着旋儿地飞,只是乖乖地落在地上。
可即便如此,连籽还是冻红了小小的鼻头,和耳朵尖,身上一袭轻衣,虽披着厚厚的皮裘,但到底防不住她如此观景。
“小姐!你又……”轻烟不过去换了个火盆,回来的这一刻恨不得两眼一闭晕死过去才好。
连籽慌张地关上窗子,端端正正地在窗下的椅子上坐好,一副我很乖的模样,但轻轻咬着的下唇却暴露了自己的紧张。
轻烟深深地叹了口气:“小姐,轻烟求求你了,就算为了我,能不能好好照顾照顾自己?上次昏过去,轻烟差点被夫人打死!小姐,你若恨轻烟,就可这劲儿地作践自己好了。”
连籽一改之前的不安,赔了笑脸道:“好烟儿,我这是闷得……娘不准我出门,姐姐又被禁足好几日了,我都快闷死了……这院子里的花我都数了几遍了……就开着窗子看看雪,我发誓!我真没干别的!”
轻烟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中装满了银炭的铜盆放好,又从挂好的碧纱橱边拿起一件厚厚的大氅盖在连籽肩头,这才重新推开被连籽慌慌张张未关好的窗子。
“好烟儿!”连籽立刻眉开眼笑起来,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和裘衣,将自己缩成了一团,对着天空无限地感叹。
轻烟轻轻地将一个暖好的手炉塞进连籽的手中,望着她一眨不眨看着雪花的模样,心中一阵酸涩,这里哪里是为着小姐的休养……这分明便是软禁……可怜的小姐,还以为连夫人为着她着急呢……
“烟儿,待会你叫上大脚他们出去堆个雪人儿!”连籽猛地回头,淬不及防地对上了轻烟哀泣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淡了下来,身子也不由自主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我,我不堆,你们堆着玩,我就看着……呐,要是不行的话,不堆就是了,烟儿你别哭啊……”
“小姐……”轻烟死死地咬了牙关,为着自家小姐的委屈,努力地笑道,“待会我就去堆,让大脚他们每人都堆一个!小姐评评看谁的最漂亮!”
“真的可以吗?”连籽小心翼翼地问。
“可以!当然可以!”轻烟言罢,也顾不得什么,转身便出了门,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哭泣。
“我堆也可以吗?!”连籽大叫了一声,惹得轻烟脚下一顿,那刚刚还弥散不去的酸涩,瞬间被搅了个干净,心中不由无奈,自家小姐扮猪吃老虎的手段又高超了不少。
十里坊街有着整个燕京城最好的酒楼一条街,也是正月十五里最漂亮和最热闹的街道。沉默地男子带着仙儿进了一家名为醉仙居的酒楼,却只是要了杯茶,挨着窗户静坐着,仙儿本想上手伺候,却被男子轻轻地挥开了。天空渐渐地变得阴沉起来,男子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街道,猛地,男子攥紧了手中的瓷杯,凌厉的双眼渐渐地眯了起来。
仙儿尚不晓得出了何事,身边空着的座椅已是再坐了一人下来。
“这是……”我们的位置。仙儿话还未说完,便看到新来的陌生人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因着在外行走的寒冷,陌生男子辅一开口,便是一团白茫茫的哈气。
“玩够了没?”陌生男子冷冷地开口。
“谁在玩?”沉默的公子不悦的开口,“人呢?”
“她不会来的。”
“为何?”公子瞬间握紧了拳头。
“唉……”看着对面如炸了毛的野狮子一般要吃人的男人,陌生男子叹了口气,“你既然要放她走,又何必再做这么多……师傅已经准备过些日子等南边的宅子安顿好了,以养病的理由送她过去。”
“慕言……”公子眼眸中爆发了一场强烈的旋风,几乎将所有人都卷进去。
“瑨之……放手吧,放手了,她才能好好地活下去。收到你的信息后,我便一直想要跟你说这句话。”
男子眼中的风暴在这句话后瞬间消失地干干净净,怒火就如被一场瓢泼大雨浇熄了彻底一般,只留下几缕可怜兮兮的余烟……陌生男子似是不忍相看,只是别过了脸去,许久才吐了口气,站起身就要离开。
“再见她……最后一面……”公子似乎吐得很艰难,攥紧茶杯的手背上青筋直暴,一向凌厉的双眼似乎微微变得湿润起来。带了一丝潮气。
陌生男子转身,审视地眸子扫过公子的脸,似是揣摩,似是评估,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会害死她的……”
“不会的!”公子快速地否定道,一把拽过一旁迷糊旁听的小女儿,将她拉近自己道,“不会的,我带着她……远远地看一眼……”
陌生男子似乎刚刚发现一旁坐着的仙儿一般,犀利的眼睛静静地扫过仙儿每一寸,半晌,才勉为其难地道:“只一眼……为了你们好。”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连籽用了半碗米粥,吃了一点小菜,病人的伙食虽然精致,但这白粥配菜吃得多了难免让人牙疼得慌。连籽无比地想念那顿红炉涮肉,若是在这个雪夜,在湖心亭里点上蜡烛,燃起红炉,涮几片鹿肉……刺溜,连籽不得不将快要到嘴边的口水吸溜回去,心中只道可惜……
“二丫头在屋吗?”门外,连珏的声音带着一丝沉稳。
连籽噌地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连心被禁了足,她又被迫在床养病,整日里除了轻烟几个便见不得外人,连珏还是在她被圈养之后第一个来看她的呢!
虽然欢喜,但连籽依旧对这个便宜哥哥有些陌生,矜持地站在门口望着那个踏雪而来的身影。
“大哥今日怎么有空到妹妹这里来了?大哥可用过饭了?”连籽乖巧地问,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连珏身上有一种让她无法靠近和欢喜的气质。
“用过了。”连珏解开大氅,如对待连心一般,随手在连籽头顶揉了一把,揉乱了连籽的发髻,也揉乱了她的矜持和镇定。
连珏做完,似乎也有些愣怔,看着连籽张着小嘴呆呆的模样,那之前的尴尬便瞬间插翅而飞,他低沉地笑了起来,再次揉了揉女孩儿散乱的头发,笑道:“收拾收拾,今晚,哥哥带你们出去玩。”
“啊?!”连籽惊喜地叫道,也顾不得自己容冠不整的模样,欢快地几乎跳起来!
“轻烟!轻烟我们可以出去玩了!轻烟!快,快给我收拾收拾!”连籽下一刻已是抛下了独自发笑的连珏,风一般地蹿进屋内,拉着正整理床铺的轻烟,又是急急忙忙地催促她找衣衫,又是赶着她去准备雨具,一会又让她给梳头发,总之,沉寂了一个下午的娇芷园在这一刻彻底地活了过来。
连珏站在门口微微眯了眼,心中有什么念头轻轻地破土而出……或许,她这样,才叫活着……或许,他们都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