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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已是初夏,外头倒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百花盛开,姹紫嫣红,而朝凤殿却是冷冷清清,没有半点生气。侍女们将檀香点好,室内光线较昏暗,再加上这满屋的檀香味,让人觉得压抑得很。皇后娘娘许久没出去了,哪怕是宫中的盛典,她也不曾露面,近来食欲也减退了不少,御膳房呈上来的饭食几乎是原封不动的退了下去。锦玲是皇后的贴身侍女,她看着被撤下的饭菜,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

“娘娘”锦玲小声的唤道。

皇后躺在金丝软塌上,不曾翻身,自入夏以来,皇后总是这样没精打采的。

“何事?”皇后的声音有些沙哑。

“娘娘,您近来食的甚少,可是御膳房的吃食不符合您的胃口?”锦玲小心翼翼问道。

“是本宫没胃口,哎…”

皇后轻叹一口气,从软塌上坐起身,望了一眼窗户外面,日光甚是刺眼,一时间让她有些睁不开眼。锦玲连忙过去将窗帘拉下,屋内更加昏暗阴沉了。

“娘娘,您脸色不大好,锦玲给您请个御医瞧瞧吧。”

皇后摇了摇头,制止了他,案几上是祖父来信,信上说潇将军如今在朝中已经公然倒向康王那边,很多大臣也一一倒戈,追随康王,朝中如今情势对启儿很是不利。照这样下去,启儿迟早被废,信中让她赶紧想对策,实在不行,只能起兵逼迫圣上退位。他与她终究要走到这一步吗?皇后苦笑,圣上已经多久没了踏足过朝凤殿了,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画轴被打开,画中女子,身姿婀娜,貌若天仙,那是自己平生最厌恶的一张脸。从她入宫那刻起,圣上眼中再也装不下任何人。六宫佳丽都成了装饰物,圣上专宠于她一人。赞她貌美无双,蕙质兰心,故封为“兰妃”。她不过是乾州知县之女,居然也能与自己平起平坐,封妃那晚,自己一夜未眠。不光如此,圣上将她所居之处种满了各色兰花,供她欣赏。只要一下朝,便往她那里赶去,多少次自己苦苦等待,等来的却是圣上已经在兰妃那处歇息了这样的消息。

她开始嫉妒,怨恨,这种滋味一天一天折磨的她夜不能眠,但她也没有任何行动,因为圣上在她初入宫之时,赞她文雅大度,她不想去破坏在他心中的印象。所以她一向不争不抢。只要圣上心中有她,她便满足了。即使祖父一次又一次的来信让她争宠,让她想办法除去兰妃,她都一直没有行动。她一直在等,等圣上哪天能想起她,能不在忽略她的存在。

可是等到的却是兰妃怀有身孕的消息,圣上龙颜大悦,大赦天下,并在大庆殿设宴三天。这是要让她当皇后么。那一刻不仅仅是失望伤心,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将她包围。这样下去自己宫中地位难保,王氏一族也将受到威胁。

她正欲动手之际,却传来姜美人因为嫉妒兰妃宠冠六宫,又怀有身孕,于是便买通了兰妃的贴身侍女,欲对其下毒。兰妃没有被毒死,替兰妃试菜的丫鬟却被毒死了。原来圣上早有防备,那个姜美人不仅被凌迟处死,还被灭了门,一时间再也没有妃嫔敢打兰妃的主意了。

自从这件事过后,圣上不再独宠兰妃一人,后宫雨露均沾,终于兰妃不再成为众矢之的了。只有她明白,圣上只是变相的保护她,因为姜美人事件,让圣上突然明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便是集万千怨恨于一身,他是在保护兰妃和他们的孩子。每次圣上来她这里,她都能明显感觉到圣上的心并不在此。她万般隐忍,就是在等待时机,终于父亲因军功卓著,被封为抚远大将军,王氏一族如虎添翼,而正是这一年,天灾不断,先是山洪暴发,再是民兵起乱,这一刻她明白时机到了。

先是司天台夜观星象,荧惑守星星象出现是为大凶之兆,意味着天下大乱,而圣上则命不久矣。这种星象所在的方位正对着兰妃所居的幽兰殿。一时间流言四起,人人都道兰妃是灾星转世魅惑君主,扰乱朝纲,致使上天降灾祸给大周子民。朝臣纷纷上表要求处死兰妃,以平天怒。这种时刻,圣上再想保她也保不住了。

兰妃命不久矣,她一直等待着,等待兰妃从高处摔下跌成肉泥。可是让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圣上居然道自己是天子,愿用自己今后的几十年阳寿来平息天怒,并亲自前往云清山祈福。为了那个女人,他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哪怕是赔上自己的性命,他是天子啊,怎能为了一个女人,牺牲至此。

圣上刚离宫,她便来到了兰妃所居的幽兰殿,那个女人立在那里,一袭绿衫,绝世而出尘,只是她的眉间多了一丝忧愁,看来宫中的流言她不是不清楚。

“姐姐来啦。”

温和而谦卑,声音婉转又动听。

“妹妹还有心思欣赏兰花,真是让姐姐佩服至极。圣上居然用自己的阳寿来平息流言,妹妹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让圣上为你至此啊。”她冷冷嘲讽着兰妃。

兰妃闻言,瞬间红了双眼,身子也微微抖动着,恰是风中残蝶。

“姐姐也觉得妹妹是灾星转世么?”兰妃的声音透露着绝望与无奈。

她心中蓦然一抖,她知道司天台是被祖父买通才说出那样的话。但走到这一步她不能心软。

“我信与不信重要么?现如今世人都道你是灾星转世,天怨人怒,即便是圣上也没法替你开脱的,你不死,大周将永无宁日,明白吗?”

“呵呵”兰妃苦笑。

“姐姐,幼子无辜,还请姐姐能放过子珏。”

兰妃转身而去,只留她在原地呆立着。原来她那般聪慧,早已看破一切。

兰妃一杯毒鸩结束了短暂的一生。圣上回宫得知此消息,一病不起,数月没上朝,那段时间她一直陪着圣上身边,她从未见过在圣上这般模样,他不再开口说话,大多时候就静静坐在那里对着兰妃的画像发呆,他的眼中悲伤,刺痛了她。她不敢抬头看他,祖父要对那个女人的孩子动手,被她拦了下来,这时候她不愿让他在受一次打击,若那孩子也去了,圣上恐怕再也站不起来了。

半月以来听到圣上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那个孩子的到来,见到那个孩子的第一眼,她手中的茶盅打翻在地,那双眼睛与她的母亲简直如出一辙,一瞬间她以为是兰妃在看着她。

“父皇,子珏来看你了。”

“你来了。”

两人见面那一刻,圣上半月以来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而且脸上居然有了一丝笑容。就这样,那孩子时常入宫陪伴着圣上,这样过了数月,圣上身子终于恢复康健,也能正常上朝。

接下来的事态全都按照自己希望在发展着,自己被册封为皇后,启儿被册封为太子。圣上对她越来越关心。对兰妃那一点愧疚早就烟消云散了,甚至感到庆幸。

除了启儿没什么可让她忧心的了。这孩子从小被娇惯着长大,致使他贪念女色,好逸恶劳,给她惹了不少麻烦,她也知朝中那些大臣都是碍于王氏一族的势力不敢多言。她明显感觉到圣上不喜欢启儿。所幸圣上子嗣不多,那个女人的孩子比启儿还荒诞无度,这样便无人在能威胁到启儿的地位。

她自认为很幸福的过了几年,直到康王锋芒初露,直到圣上与自己彻底决裂,她才惊觉自己多么愚蠢。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那个孩子。从未有过的恨将她紧紧包裹,压迫着她喘不过气来,她恨圣上,恨他对她从未有情,恨自己痴心错付,更恨自己当初心软,才有今日之隐患。她狠下心来一定要除掉那个孽子。可是幼小的雏鹰已经变成羽翼颇丰的雄鹰翱翔于蓝天,她处处失策,祖父的身子也大不如前,启儿又是烂泥扶不上墙。她开始慌了,她也只是一个女人呐,也有过如花的年纪,也曾那样明艳活泼,无忧无虑。何时自己变成了处处算计他人性命的毒妇。她开始想念自己与姐妹们待在阁中的日子,那时候,她对自己丈夫也是充满了幻想和期待,寻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她也有过这样的愿望。

她入宫成了圣上的女人。她爱慕着圣上,即便他有很多女人,但是她还是深深的爱上了他。在这冰冷宫墙内,他就是她的天,她的一切,圣上待她不薄,他们也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可是自从兰妃进宫之后,这一切都开始变了。现如今不得不与他兵戎相见,走到这一步究竟是谁之过?

外头又下起了雨。伴随着雷鸣与闪电。皇后将卷帘拉起,看着这漆黑可怖的夜晚,喃喃道:“兰妃,终究还是你赢了。”

扬州,洪水暴发,淹死无数人,良田庄稼毁于一旦。据说是因为扬州知府贪污了修河款,才导致水坝决堤。圣上大怒,命人彻查此事,却得知太子殿下借由去扬州考察之名,逼迫扬州太守为他到处网罗美女,为了满足太子殿下穷奢极欲的生活,扬州太守不得已才动用了这修河款。满朝皆惊,弹劾太子的奏折多不胜数,太子要被废的流言也四处流传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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