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言,你此时离开了我,难道以后的岁月你都不再参与了吗?”
影看着身旁一堆粉末渐渐化为灰烬,眼泪如决堤一般涌出,可瞬间,又被影止住了,她,是不可以流泪的,泪,是会终结之言的。
晶莹的泪珠划过面颊停在半空,像是被谁按下了暂停键,若一切从未开始,是不是就不会有结束。
“只要把装满心愿的瓶子挂在千年的老树上,让其经历风雨的洗礼,日月的爱抚,七七四十九天后,若依旧如故,那你的心愿便会很快实现。”
白发苍苍的老人讲着老掉牙的故事,但围在一旁的孩子们却听得津津有味,来来往往的人们,或回家,或下田,或乘凉……熙熙攘攘,热热闹闹,一派祥和的景象。
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山村,名曰花林村,全村只有二十多户,大多都是因为战乱逃到这里,在朝代变迁的时候,战场热火朝天,可殃及的却是大多数无辜百姓。
花林村,有点像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是个完美的避世之所,这里有一种最为奇特的植物,名曰“愿”,它的枝干千奇百怪,造型各异,而花却是长在很高很高的树枝上,正所谓“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愿很奇怪,全身上下没有一片叶子,就连花长什么模样也没有人见过,不管四季如何交替,它,从不枯萎。
据说,只有诚心诚意对着愿许愿,如果它愿意送你一场花瓣雨,这也代表它同意你的请求,并能很快实现。
全村人都只把这当做一个传说,毕竟没有人真正见过,再说大家在这儿避世,哪还会有什么愿望,只要衣食无忧,全家安康,比许什么愿都要好。
村子里有一户居住时间最长的人家,姓莫,是花林村的元老,每一户新搬来的住户都要先来莫家报道,以示对村子最长者的尊重。
莫家世代守护着愿林这一片心愿之地,大概莫家的祖先是想给后人留一块心安之地吧。
莫家这一世愿林的守护者是一个如茉莉般美丽的女子,清新脱俗,是不少人青睐的对象。
光是去她家提亲的人就数不胜数,不过也奇怪,无论怎样的人,通通都不入她的眼,她只知每日守在愿林旁,陪伴着愿,仿佛那才是她倾慕的对象。
“哎,你说莫家的丫头是不是有病啊,年纪都不小了,也不着急找婆家,整天就知道守着那片林子……”
“好像莫家就只有她一个人,没见过其他人……”
“听上次去她家提亲的人说,她家可阴森了,就像鬼屋一样,而且就她一个人,也没其他正主,好像她家的人都是被她克死的……”
“你们说那片林子是不是也不正常,为什么只有她家的人可以进去,一定有鬼……”
茶余饭后,长舌妇们的寒暄,不禁让人不寒而栗。
的确,只有莫家的方向有愿林,也只有莫家的人可以在愿旁久留,如果有谁家牲畜无意闯入,第二天,莫家丫头就会拿着赔偿前来赔罪,这让大家对于“莫家”更有了恐惧之心。
“凝萱,这么晚还没回去啊……”
村里唯一知道莫家丫头名字的人,从小看着她一点一点从小丫头出落成大姑娘,如果不算莫家,他家也算是元老了。
“宁爷爷,您老不也没歇着吗?我先送您回去吧……”
莫凝萱搀扶着宁老头,一步一步朝前走着……
“凝萱啊,我看这几天你都很晚才回去,是不是,那家伙快出来了?”
宁老头慢悠悠的问着,莫凝萱轻轻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笑脸。
“没事的,宁爷爷,林子还在,就没事,这可是最坚固的屏障,他本事没那么大……”
“这我就放心了……”
话虽那么说,但凝萱心里还是没底。
毕竟自己守护了这么多年,虽说没见过,但自己的祖父,父亲,伯父包括所有莫氏每一任守林人,都是在百年大限时身赴愿林而失踪的,如果自己这次没把握,那花林村就要毁于一旦了。
愿林的背后是仇山的入口,之所以要守护,是因为仇山中有一只巨型石兽,凝萱的祖先是天神,全因触犯了天条,才被罚去看守石兽,不许石兽越雷池一步,危害人间。
但因石兽桀骜难驯,为防止石兽下山伤人,凝萱的祖先种植了许多愿树,因愿千奇百怪,会给石兽造成自己被囚禁的假象。
无奈石兽天性聪颖,很快就识破了假象,凝萱的祖先便于石兽约定,每百年可下山一次,但不许伤人,原本石兽十分遵守,也因曾经方圆千里内没有人烟。
可渐渐的战乱将越来越多的人逼到了这里,大家开始定居,天神深知石兽会终有一天不再遵守约定,便与凡人结合,定下祖训,世世代代共同守护,若情况危急,便要舍弃自身葬身兽腹,所以,到了凝萱这一代就只剩她一人守护了。
时间渐渐的过去,村子里对莫家越来越疏远,再加上平时凝萱和其他人没有交集,猜忌,恐惧之心越来越重,直到终有一天,大家聚集在了一起,计划要烧了让人感觉害怕的愿林。
“只要没有了愿林,大家就再也不用害怕了……”
“我第一次见愿林,就感觉甚是怪异……”
“我家孩子只要一靠近就哭……。”
“对呀,对呀……”
“那该不是莫家养小鬼的地方吧……”
“有可能…。”
“什么可能,就是……”
“一定要烧了那片林子……”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似乎莫家就是阴曹地府,或是什么鬼怪修炼的山洞,仿佛莫家的人全是妖怪,再过一段时日莫家丫头就要开始吃人了。
“咳,咳,咳……”
清脆的咳嗽声瞬间止住了喧闹声。
“爹,你没事吧!要不我先扶您老去歇着……”
宁老头的儿子看父亲的神情有些不悦,以为是太过吵闹,让老爷子不高兴了。
“哈哈哈!哈哈哈!”
谁知这时宁老头突然大笑了起来,这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有人悄悄将宁老头的儿子拉到一边……
“你爹不会是中邪了吧,要不找个术士看看?”
“还是先请郎中过来看看吧……”
宁文昊听罢转身就要招呼家丁去请郎中,却被宁老头喝住了。
“文昊,你且过来,听爹把话说完。”
“宁公,为何突然如此?”
“老夫是笑诸位要大祸临头了……”
“宁公,何出此言?”
“这莫家丫头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的父辈,祖辈我也都见过,曾和我也是旧相识,何来妖怪一说,再说这莫家世代守护的愿林,虽奇怪,可也是天神留下的宝物,只有愿林可以镇守那仇山,咱们才可以安居乐业啊……”
“爹,您这又是哪里听来的,那林子阴风阵阵,怎会是镇守的宝物,再说仇山又有什么可守的?”
“那这么多年,你们谁去过仇山?”
所有人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家中只要有像我如此年纪的,应该都告诉过小辈,仇山不可上,愿林不可闯吧……”
所有人同时点起了头。
“至于缘由,我不会告诉你们,我答应过莫家的祖辈,要保守秘密,但是毁了愿林,不光花林村所有人不可活,就连全天下人都得遭殃,如若再让我听到你们有什么荒唐的举动,休怪老夫不客气。”
原本计划妥当的火烧愿林,就被宁老头的一席话浇灭了。
所有人虽不甘心,但也不可轻举妄动,毕竟这宁家说话也是有分量的,渐渐地,大家又恢复到以前的生活了,只是大家潜移默化中将莫家和愿林划出了花林村。
既然如此,大局有宁家主持着,凝萱索性彻底关了莫宅,搬去愿林中,反正林在人在,林亡人亦亡。
“凝萱,你非去不可吗?”
宁老头满满的担心,要知道莫凝萱的祖辈不光告诉了宁老头愿林的秘密,还将莫家唯一的独苗托付给了他,这么多年莫凝萱就如同自己的孙女一般,现在又怎么放心的下呢?
“宁爷爷,莫家遗训,不敢不从,凝萱多谢您这么多年的照顾……”
凝萱说着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便起身告辞了。
父亲说过,愿是有灵性的,你若坦诚相待,它必竭力帮之。
凝萱其实也从未进去过,以前那些都是村民以讹传讹的,真正的守林人是需要在被一切外界摒弃后,心无杂念,无乱世纷争,方可进入,否则不必葬身兽腹,也必尸骨无存。
凝萱背着简单的行囊,踏进了几代人都再也没有出来过的愿林。
由于年代久远,枝干之间已经形成天然的轮廓,内部并没有外界看起来那么茂密,只是进入了愿就如同置身在另一个世界。
凝萱慢慢拨开挡在面前的枝干,走了进去。
里面十分黑暗,细密的枝蔓与枯枝将这儿掩盖的严严实实,凝萱才刚刚进入,入口就已经被完全封死,与其他枝干“墙面”无异了。
凝萱只好努力睁大了眼睛,希望可以寻找到一丝光明好让她可以安心一点。慢慢摸索着前进,还好,没有什么障碍物,前进还算顺利。
不知愿林里是否真的是另一个空间,还是因为黑暗而一直在“鬼打墙”,凝萱只觉筋疲力尽,无法再移动半分,便就近靠在枝干上打起了盹。
周围的枝干轻轻的移动,慢慢的将凝萱五花大绑了起来,未经允许就擅自闯入是要接受惩罚的,没想到这丫头不但不警觉反而还睡着了,是要给点颜色瞧瞧。
凝萱或许真的太累了,从全家都消失的那天起,她就再也没有睡过安稳觉了,总怕一觉醒来身边的人又会无声无息的消失,又只会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眼前突然异常的光亮使得凝萱不得不睁开了眼睛,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被倒吊在一根粗壮的枝干上,整个世界全部反了过来。
凝萱努力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所谓的光亮是因萤火虫的缘故,不过这萤火虫是蓝色的,反而让古板的枝干好看了些许,凝萱看了看地面,还挺高,如果此时松开绑在脚上的枝干,恐怕自己会变成无头女尸吧!
正想着,凝萱看了看远处,居然发现了有和自己姿势相同的,不过都是牲畜,密密麻麻的挂在自己面前,像极了过年的腊味制作的作坊。
原来它们跑进来没有被吃掉而是被活活吊死了,看来自己的下场也不过如此。
就在这个时候,头顶下方窸窸窣窣的响了起来,只见非常细小的枝干慢慢聚集在一起,将光滑的地面覆盖起来铺成了如地毯一般厚的东西,一个轻盈的脚步慢慢朝着凝萱靠近。
“你是谁?”
凝萱盯着那双好看的绣花鞋,询问正在帮自己解开束缚的人。
“你到底是谁?”
那人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细心的解着枝干,身旁慢慢有枝干聚集。
“该不会要换个方向绑吧!”
凝萱心里正想着,突然脚上一松,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凝萱紧紧闭上了双眼,不过似乎是她多虑了,凝萱此时正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枝干形成的保护上,这些枝干看似如荆棘般可怕,实则却柔软无比。凝萱疑惑的看着身旁的枝干继续慢慢移动着并且将自己安全的放在了地上。
凝萱此时还未站稳脚跟,就见面前一袭红衣的女子后退了几步,与身旁已成人形的枝干,齐刷刷的跪在了凝萱面前。
“你我好像是初次见面,不用如此客气吧!你这…是缓兵之计还是先礼后兵?”
凝萱向后退了退,从小听长辈说过这愿林里是没有活物的,更何况是人呢,这事有些蹊跷,难道自己无意中闯进了幻境?
这样想着,凝萱下意识地狠狠掐了掐自己。
“啊!好疼……!这一切是真实的!那这又是为何?”
“小主人,您不用惊慌,也不必如此,雪茹恭候您多时了。”
“雪茹?”
凝萱渐渐回忆了起来,小时候祖父给过自己一只白色的小动物,眼如狐,耳如猫,鼻如犬,身似鼬,可谓奇怪至极,但它通体如雪,年幼的凝萱便给它起名——雪茹。
随着凝萱慢慢长大,家中的长辈也一个个的消失,陪伴自己的也只有雪茹,可直到有一天,雪茹突然跑进了愿林,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从那天起,凝萱每日守在愿林旁,希望自己的玩伴终有一日可以回到自己身边,不过凝萱没有等回雪茹,反而等到了自己成为守林人的时刻。
凝萱看了看面前的女子,怎样也不能和那小小的雪茹画上等号。
况且,那雪茹在自己身边不过六年,离开的时间加上相处的时间也不过十年,一般没个千年,百年,应该不能形成人形吧。
“小主人看来是不信我,我比您要年长许多,从仙翁未被贬时我就一直跟在他身边,我是天界的灵兽,更是仙翁的护法,从仙翁开始种愿之时,就告诫我必须要死守在这里,并且要受到每一任守林人的爱护,我很喜欢小主人给我取的名字,比哪一任的都要好听。”
“所以,你,真的是雪茹?你没有死?”
雪茹点了点头。
凝萱开心极了,快步上前扶起了雪茹,至少家中还有人在,她不再是一个人。
“那……他们?”
凝萱指了指雪茹身边的枝干人。
“小主人不用怕,他们是千百年来修炼而成的愿灵,千百年来,守护愿林他们也是功不可没……”
凝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突然……
“功不可没?那为何祖父,父亲,伯父还有莫家祖祖辈辈都葬身兽腹!还有你,不是天界灵兽吗?为何也保护不了他们!”
“这……”
雪茹看着原本开心的凝萱瞬间生气了起来,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不禁语塞起来。
“小主人,切勿动怒,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子,那石兽桀骜不是你我所能驾驭的。每一任的主人包括仙翁都是不想毁了人间才自愿葬身兽腹的。”
“毁了人间?”
“是啊,因这石兽是集人间所有的灵气修炼而成的,虽十恶不赦,但它却是整个人间,这也就是为何只能守,不能杀的原因,除非找到可以让它自愿离开的方法,否则如果您也……那就再也没有人守护”愿“了,到时候人间真正的浩劫就要开始了。”
“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离百年大限,不是还有一个甲子的时间吗?来的及!”
雪茹轻轻摇了摇头,一副愁容挂上了面庞。
“小主人,你有所不知,这愿林和天界的时辰是一样的,一天即为一年,照您现在的年纪加上莫公原有的年限,您只剩十日。”
“怎么会,我今年虚岁不过二十,什么叫莫公的年限,莫非父亲当年……”
“当年,百年大限之时,原本应该是太公……可谁承想莫公突然闯入挡在了太公前面,所以……”
“所以,爹的五十年就加在我的身上,对吗?”
雪茹重重的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一世的守林人竟是女子!”
略显低沉的声音充斥在愿林里着,飘进了凝萱的耳朵。
“是谁?雪茹,除了你,这里还有其他人?”
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雪茹的神情也慢慢开始变化,可见身后之人绝非等闲之辈。
“柔儿,你怎么不告诉她,今日就是百年大限呢。”
雪茹立刻跪在了凝萱面前,重重的磕着头。
“小主人,你其实不是刚刚进入,你已经昏睡了九日,今天正是百年大限。”
“怎么会这样?还有……”
凝萱迅速转过身,面前是一袭玄色戎装的公子,风度翩翩,气宇不凡。而这公子见到凝萱一刹那突然止住了脚步,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是这一世的守林人,这时凝萱也顾不得许多,冲到公子前就扼住了他的喉咙。
“说,你到底是谁?”
“小主人,不可放肆!”
谁知这时雪茹突然上前从背后扼住住了凝萱的脖子,白皙的脖子上瞬间便出现几道血印。
“柔儿!放手!”
公子大声喊着,强大的声波将凝萱和雪茹震了出去同时摔在了地上。
不过雪茹到底是千年的灵兽,片刻便起身,化作兽的模样,冲凝萱扑来,凝萱虽有灵气护体,但毕竟不是雪茹的对手,雪茹不一会便用爪抵住了凝萱,只需狠狠的咬下去,凝萱必死无疑。
“雪茹,你疯了吗?放开我!”
这时的雪茹那还听得了这些,只顾看准时机,结果凝萱。不过……
“柔儿,不可放肆!”
公子轻轻拍了拍雪茹,雪茹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并变回了人形。
“让主人受惊了,柔儿真该死。”
说着雪茹如小猫般靠进了公子的怀抱里。
公子这时却把雪茹推到了一边,伸手拉起了凝萱。
“还好吗?语儿……”
凝萱急忙从公子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却害的自己差点再次摔倒。
“语儿?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
公子浅浅的一笑。
“我是之言,语儿……”
“之言?”
之言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你就是仇,石兽,你还我莫氏一家的命来……”
凝萱大喊着,不过,话音刚落,她就倒在了之言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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