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皇宫建章殿。
元恪老老实实站在殿中央,波澜不惊正视着披头散发的冯太后。
来建章殿之前元恪已经拟旨,派冯相长子冯莫之前往云中收回兵权,一道拟下的还有太后不得干政的旨意。
冯太后怒气一直未消,司马贵嫔双手端着盛有早膳的托盘跪在一旁,时不时温声劝一句,得到的仍是太后的视而不见。
元恪看司马贵嫔胳膊发酸而微微颤抖,道:“绮芙,你先下去。”
“可是……”司马贵嫔看了看冯太后,轻叹一声,放下托盘欠了欠身,退出去了。
殿内光线很好,元恪发现冯太后黑发间已然有了银丝,心弦颤动了下,亲自走到案几边奉上早上:“母后,赌气伤的是您自己身体,多少吃点东西吧!”
冯太后冷笑一声,身体转到另一边不理会元恪。
“母后为何对权利热衷的过分?”元恪轻皱眉头,搁下膳食,“儿臣二十七岁了,不再是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您在后宫斗了这么多年,如今儿臣已为君王,您为何不能坐享天伦之乐呢?”
冯太后动容,但语气还是强硬:“一夜之间百官联名指责哀家,若非你鼓动,他们谁敢如此对哀家?!”
元恪冤枉:“母后怎会认为此事是儿臣的主意?儿臣是想母后放权,可也没必要做出这样的事来!”
“不是你?”冯太后终于正脸看元恪,她自己的儿子她自然清楚,元恪说不是那就真的不是,那么到底是谁这么想把她拉下台呢?
“母后也不知道是谁怂恿的?”
冯太后摇头,她干政最受妨碍的是元恪,其他人最多也就是看不惯,大半官员毫无征兆的联名上奏,很明显是有人刻意为之。
“难道是七弟?”元恪猜测道,“儿臣抢了七弟的皇位,他一直耿耿于怀,莫非是七弟策划了此事?”
冯太后思索道:“这不是琅琊王的作风,他要的东西从来不屑于暗夺,这不是他的作风。”
“可皇位不一样,七弟无权无势,若要夺回皇位,只能暗夺。”
“难道你以为琅琊王对皇位很感兴趣?先帝在时,谁都看得出琅琊王乃既定储君,可他从来不为皇位做任何准备,在他心里,皇位要也可,不要也可,你见过哪个准备谋权篡位的人敢跟皇帝明着反目的?而且还是个无权无势的王爷。”冯太后正色道,“恪儿,你不仅不能处处针对琅琊王,还要护着他,这样天下人才会觉得你是位仁君。就算到时候琅琊王要夺皇位,天下人也只会觉得琅琊王忘恩负义,而非认为琅琊王夺皇位夺得正确。”
“护着他?”元恪不悦,“七弟从前都嚣张的无法无天,儿臣再护着,他岂不是更不把儿臣放在眼里了?!”
“琅琊王从前嚣张有先帝无条件护着,现在你护着还需要无条件护着吗?一旦他做了出格的事,便会受大家厌恶,久而久之,你便有理由治他的罪,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想起派冯莫之去云中之事,最后七个字元恪听的心猛地一跳。
如元祁奚所说,萧长信的其三元恪也悟得出来,此时冯太后才消气,元恪决然不能让她看出端倪,故打算明日再提冯洛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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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丧过后,诸位王爷有的回了封地,有的如元祁攸这样的被新帝元恪留在帝都。
而东牟王却是因为母妃自愿为先帝守陵三个月,一直滞留帝都,住在城郊一处小筑。
小筑幽篁竹林环绕,犹如仙境,将红尘隔绝在外。
桓峥抱着满怀书籍走到小筑前时,一身白衣的东牟王正坐在屋前回廊下抚琴,袖长手指在古琴见缓缓波动,浑身从内而外的散发着一股恬静气息。
等着一曲抚完,桓峥才抱着书走上去:“你每天弹弹琴论论道,不闷吗?”
“我还觉得你整日为朝政东奔西跑很闷呢!”东牟王将古琴放到一边,给桓峥腾出位置放书,“你怎么拿了这么多书?”他随手翻开一本,“还在学权谋之术?”
“对啊,”桓峥把满案书卷一一归纳,“要是没点底子,怎么入得了我准师父的眼。”
东牟王笑道:“我说你也太死脑筋了,天下谋士何其多,玄机又不是什么谋圣的多少代弟子,你干嘛非她不可?”
桓峥半开玩笑道:“说不定玄机道长就是谋圣多少代弟子呢?”
“我怎么看你笃定了玄机会权谋之术?”执着于某一件事并不符合桓峥的个性,除非他能确定什么,权谋?东牟王轻笑,他可不知道玄机师从哪位谋士,左不过就是靠所学之道辅政罢了,桓峥太天真了。
“等等。”东牟王意识到一件事,玄机是在帮七哥做事,桓峥拜玄机为师,岂不是也得归于琅琊王手下?桓峥这小子会接受谋反?该不会着了玄机的道吧!
桓峥翻阅书籍,头都不抬的问道:“要说啥?”
“呃……”东牟王斟酌着道,“那个……玄机与我七哥走的比较近,你……”
桓峥斜了东牟王一眼:“往事不提会死啊!”
东牟王一时没回过味,想了想,恍然大悟,想到小时候桓峥嚷着要嫁给琅琊王的事,不免一笑,道:“我哪里要提往事,是你自己羞于往事了吧!”
桓峥又斜了他一眼,不知突然想到什么,脸黑了黑,道:“等等,昨日我去找玄机道长,琅琊王跟他在钓鱼,我看两个人说话听熟络的,娘啊!”他绷直上身惊道,“琅琊王该不会真是个断袖吧?!”
“……”东牟王冷汗,他能说玄机其实是个女的么?好吧,貌似不能。那七哥……玄机这回可把七哥坑惨了!
桓峥一脸惶恐的抚抚胸口:“天哪天哪,以后要离琅琊王远点了!幸好他没把小时候的事放在心上,不然我可惨了!”
“那个……”
“嗯?你又要说啥?”桓峥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问东牟王,后者是东牟王非常想为他七哥澄清,但这事儿好像根本没办法澄清,于是只能替他七哥默哀,希望桓峥别误会更深:“那个……没什么事,就是提醒你别看书把脑子看坏了。”
“只会更聪明好么?”桓峥拿起毛笔在书页某处做了个批注,“对了还有一件事得跟你商量商量。”
“何事?”东牟王从一边矮几上拿了一本琴谱,喝着小酒清闲的翻看着。
桓峥双手交叉手背撑着下颚,愁道:“准师父提醒我说,云中五万精兵重归朝廷并不是一定得归皇上,我让我老爹推举冯莫之去云中收兵权,但是吧……冯莫之那人你也知道,跟我一样聪明,要是不上当怎么办?”
东牟王不懂桓峥什么意思,桓峥解释了一遍,东牟王事不关己道:“那就推荐冯相的次子三子四子……哦,冯相好像只有三个儿子来着。”
桓峥大大的翻了个白眼:“能正经点么?这可是有关国运的大事!”
东牟王淡淡的嘬了口酒,看了眼桓峥:“所以还是不关我事咯。”
“既然你这么说……”桓峥心里打着小算盘,盯着东牟王嘿嘿直笑。
东牟王打了个冷颤,总觉得桓峥打的小算盘把自己算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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