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了一小下,童瑶低眉顺目,终于放低身伏他背上。动作很轻很轻地抱住他肩膀,哑着嗓子低低说了声“谢谢”。
路晨安没有回应,他本来就不是苏默止那种八面玲珑的个性。他从来就懒得说废话,出口伤人时例外。
童瑶看他往医院附近的商务宾馆走,小心翼翼把下巴搁他肩膀上。想起刚才他的话,有些过意不去地开口,“从我记事起,这么背过我的,就只有一次……”
闭了闭眼,童瑶偏过头把脸藏进蓬松的长发里。
“只有那一次……”
初二那个夏天,她陪奶奶回乡下老家参加亲戚丧礼,大腿被毒蚊子咬没有在意。后来莫名其妙,那块只有小指甲大小的红色块状凸起,开始溃烂流脓水,疼得她没办法走路。奶奶打电.话找她爸,可她爸去给他儿子开辅导班家长会了走不开。最后奶奶没办法,带她去了家属院街道下坡的诊所,医生很利索,没打麻药几分钟就把烂肉给割了。
回去那是一段两百米的坡,她抱着奶奶的腰,走了十分钟才挪了不到三分之一。垂在额头的奶奶红了的眼睛,仿佛针扎在心窝里,全身每寸神经都被牵痛。
就那样遇上了在附近小学打完篮球回家的苏默止。他在街道对面叫了她一声,迎着落日,却是朝气勃勃。
夕阳斜挂在他身后高楼的天台边缘,露出一半好似煎蛋的半个蛋黄。洒水车前几分钟刚过,水泥地的潮湿气味里,路边栀子花香若有似无。一个店门前趴着只打盹白狗的超市里,放着周杰伦的新歌,“秋刀鱼的滋味,猫跟你都想了解……”
她有些窘迫地应了声,站在原地,等到他错身而过一段路程,才接着回家的路走。
就只挪了两步,一个褐红色的篮球慢慢滚到她脚边。
苏默止小喘气,低头皱眉看着她,“你……没事吧?”
她惯性地摇头,本来痛白了的脸霎时又红了些。那时已是青春期,都爱面子,尤其在异性面前。而苏默止,她的同桌,偏是青春期里那种优秀到令人发指的存在。
很丢脸,她视线盯着地面,呼吸莫名跟着喘起来。
苏默止没动,运动后蒸腾着热气而发亮的眼睛礼貌地扫过她的脸,“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那时候胆小又内向到几乎自闭的她,突然又急又委屈,眼睛一下子莫名其妙地红起来,一种无法说明的情绪。
奶奶替她解了围,告诉苏默止她腿上受伤感染了,刚去诊所上了药。
那天,苏默止也是那样弯腰蹲她面前,说给我个助人为乐的机会吧,童瑶同学。
人来人往的街上,童瑶战战兢兢地让他背着往家里走。
苏默止黑密的头发微湿,汗味里夹杂着一种好闻的洗发水的味道,直直往她鼻子里钻。少年颀长的身体略显清瘦,背脊微凸起的蝴蝶骨坳得她本就忐忑的心更加不平。
她撑着他的肩膀,保持着一只手掌的距离,大气也不敢出。
其实她和他不是很熟,他们只是从初一下开始便做同桌。她话少,骨子里常有害怕与人接触的因子作祟,在班上并没有很好的朋友。而他,正好是和她相反的那类人。身边总不缺围绕的人,男生,女生,都有,众星拱月般映衬着他的存在。他有时候会坐在座位上,不理会其他人,然后一时兴起地开她玩笑。可她一直木木的,总是要过几秒才回过神,对着他傻笑。
那种“受宠若惊”又叫做自卑的情绪,还就是怕吧。他似骄阳,如果光太烈,一不小心就会灼伤了总是习惯藏在阴暗处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