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杨坎睡饱醒来,回想昨夜之事,如真似幻,道是梦境一场。起身之时,却觉手下异物,抬臂看去,见得一串黄铜铃铛躺于榻上,恍然顿悟,忙从怀中取出唐家地图,粗略记个大概,便连铃铛一同收入柜中藏好。
杨坎用罢早餐,踱步出门去晒太阳,想起昨夜唐诗所言,心念既有唐毒掌事相保,那自己四处走动也是无碍,便过飞廊去下人房探望紫鸢。杨坎在栈上未行多远,似见得前方聚有人影五六个,不知所发何事,走近看去,见一小女娃娃倒在地上。
杨坎见状,心头一紧,快步上前看去,果真是紫鸢!见那原本灵动活泼的小丫头,此时竟面发青紫,毫无生气。杨坎忽想起前些日子还与她一同去往山中挖笋,旧颜欢笑犹然在目,胸腔不由涌出一股恶寒,遍彻全身,只觉双腿登时虚软,跪伏在地。
“紫鸢她……她是怎么了?”
听得旁边一人答道:“今早我们出来扫雪,路过廊桥,见这丫头悬在梁上,上吊死了。”
杨坎跪身向前爬了两步,伸臂握住紫鸢小手,此时已是僵硬冰冷。回想当日被她牵过悬桥之时,小手温软玲珑,杨坎只觉鼻头酸涩,两行泪水决堤一般夺眶而出。
此时,紫萝奔赶过来,披头散发,口中呼喊紫鸢名字,跑到廊前,一把将杨坎推开,扑倒在妹妹身上,嚎啕大哭起来。紫萝哭了一会,抬起头来,向杨坎嘶哑喊道:“都是你这天杀的,非要天天跟她到处耍,也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害我妹妹惹上骂名,你还有脸过来。”
杨坎默然不语,低头握拳锤地,悲慨万分。又听紫萝说道:“昨晚我那妹妹出去找你,你这扯把烂贼又待她做了什么,害她整夜未归,却来这里寻短见去了。”
“可我昨夜并未见到紫鸢姑娘……”
“住口!”紫萝怒而打断道:“你还在此信口雌黄,我那妹妹就与你耍得熟络,昨晚说要出门找人玩耍,不是找你,还能找谁?我道她从流言之下平复过来,也未尝多问,可她出门之后迟迟未归,我便寻至客房探看,见你房间空无一人,还不是你这禽兽将她拐去羞辱,才致我妹妹含恨悬梁?”
说至激动之处,紫萝大喊一声:“你个全家死绝的哈批杂种,我掐死你!”说着,紫萝起身向杨坎扑来。但她毕竟弱女一枚,其全力一扑被杨坎躲开,摔在地上,又伏地痛哭不止。
杨坎看着心疼,欲上前安慰,却见唐天父子一前一后大步走来,料想刚才紫萝言语,均被他们听了完全,心中大骇,道是眼下最忌惮谁便是来了谁。
唐天负手上前,往地上紫鸢处看了一眼,厉声责问杨坎:“说,你这厮昨夜去了何处?”
杨坎此时背脊发凉,冷汗遍身,心想若是以实相告,势必坐累唐诗姐妹,可若避而不谈,自己却又百口莫辩,遂而口中支吾含糊,不知言语。
唐天大怒道:“你这淫贼,来我堡中勾搭少女,污人清白,害人性命,老子今日便要毙了你!”
说罢,唐天运气提掌,大喝一声朝杨坎拍去。危急之中,忽有银光蛇影闪过,刹那间,现一白鳞软鞭呼啸而来,将唐天臂腕死死缠住,动弹不得。
唐天见有人妨碍,怒吼一声:“是谁?好大的胆子!”回首看去,竟是唐毒。
“唐天叔叔,您是嫌近日堡中人死得不够吗,还在此地暗下杀手?”唐毒阴脸娇声说道。
“哼,这小子昨夜不知去了何处,一早又见此丫头吊死在这,不是此贼所害,还能是谁?”
两人你言我语似在相谈,实则暗中较力,绷得软鞭咯铮作响。然唐毒身为后辈,根基尚浅,只能故作轻松,额上却已汗涔涔得一片。见唐毒咬牙道:“嘻嘻,你自然不知他昨夜去向,但我可知晓着,要不要我来给叔叔说个明白?”
唐天听闻,臂上劲力稍松,问道:“哦?既然唐毒掌事知晓,那老夫且静听其详。”
唐毒收起软鞭,眯眼朝杨坎瞄了一瞥,媚声说道:“这杨家公子昨晚可都跟奴家在一块儿呢。”说着,唐毒伸出手指点住杨坎下巴轻轻一勾,贴过去道:“看叔叔您把人家吓的,这小弟弟怕羞得很,哪儿敢跟你说呢,对吧,嘻嘻嘻嘻。”
“胡闹!”唐天气得脸上发颤,厉声喝问:“唐毒,你现在贵为掌事,休要为他开脱。深更半夜你与那小贼在一起作甚?况你居所与客房相去甚远,你们又如何待在一处?”
“呦,叔叔您也老大不小了,这俊男俏女大半夜的在一块做些什么快活事情,您老还不明白?再说我昨夜身在何处,您又从何知晓?难不成您还差人在奴家闺房之外盯着不成?”
“你……真想不到你竟也是这小淫贼的骈头,你父亲尸骨未寒,你竟半夜出去寻欢,真是成何体统!我唐门家风全教你这荡妇给败坏了,瓜娃子的,你真不配做我唐家掌事。”
“哼,你还没当宗主呢,我这掌事做与不做,几时轮到你当家了?怎的我爹爹刚死,你就急不可待想上位了?”说着,唐毒走到紫鸢身旁,探腰将其打量一番,便起身冲唐天冷笑道:“就这么个小破丫头,死了就死了,闹这么大动静干什么。若是有这闲暇,倒不如早些把谋害宗主的凶手查出,到时当办则办,该杀便杀!”
唐毒此言最后八字,一字一句,吐得狠厉,但唐天并未接招,转言道:“既然唐毒掌事舍誉相保,那为叔也不予追究。只望两位在堡中行事多有担待,莫给我唐家败坏名声。”
唐毒听罢,芜尔一笑,引手将杨坎揽入怀中,嘻嘻笑道:“过来杨郎,以后若谁敢欺负你,就跟姐姐说。来,咱们不在这待了,跟姐姐寻处地方快活去。”唐毒说罢,便带着杨坎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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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杨坎终是神智清明之人,生怕自己失控,便将身子向外挤了两下,欲从唐毒藕臂挣脱。哪知唐毒感知杨坎用意,反倒使力将其拥得更紧,而后美目轻抬,朝杨坎耳边哈上一口妖气,咯咯笑道:“嘻嘻,杨郎这么想要姐姐吗?看把你急的,嘻嘻嘻嘻。”
笑罢,唐毒回眼看了身后两位男仆一眼,娇声道:“我要和我家好弟弟去行欢好之事,怎么你们也要同去么?”
那二位仆从面面相觑,只好请辞告退。
待那二人走远,杨坎低声谢道:“唐毒掌事不惜毁誉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唐毒听了,张嘴朝杨坎耳垂轻咬一口,说道:“你个傻小子,又想乱动,人家虽听不到你我言语,却还看得清楚呢。”
杨坎见她娇嗔模样,不禁心生怜爱,便趁其不备探头往她耳上回咬一记,只见唐毒脸上红云忽闪,后故作羞恼道:“我道你是个木讷憨瓜,原来是一闷瓶骚包,还真想欺负姐姐呢?哼,若非我那小妹偏要单信你一人,我才懒得管你呢。”
“能得唐诗小姐信任,杨某受宠若惊。”
“呸,你少在我这耍贫嘴。”唐毒停步绕至杨坎身前,双臂搭其腰间虚环,说道:“你倒好,遇上屁大点儿小事就哭哭啼啼的,真没个男人样子。”
杨坎闻言,黯然叹道:“我是念那紫鸢丫头,虽是非我所害,却因你我而死,心中万分愧疚,故而啜泣。”
唐毒听了,握起拳头朝杨坎胸脯重重一锤,骂道:“你个哈戳戳,见不得你家小情人死了,脑壳框的也傻了吗?那小丫头并非上吊而死,而是被人用绳子勒死,再吊在梁上掩人耳目的。”
杨坎教她锤的连咳两声,而后忙追问道:“你说紫鸢是遭人所害,何以见得?”
“方才我俯身察看她颈上绳印,见其青紫之迹乃沿下颌向后而走,且颈后发肤隐有绞痕,这分明是有人站其身后勒杀而致。若她真乃上吊而往,其勒痕当是横挂颌骨向上,断不是此等样状。”
“原来如此。”杨坎恍然大悟,心中却又生出许多疑团来,再问道:“可倘若如此,那加害之人为何非要对一小姑娘痛下毒手?莫非是为加害于我?可我区区外人,若真有什么欲加之罪,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杨坎正说着,却被唐毒忽得抬手拍在头上,道:“你这哈批还没完了,我那妹妹是叫你帮忙还是找你来问东问西的?姐姐我刚任掌事,手上本就一摊子烂事要管,哪有什么闲工夫帮你想去?我那叔叔死便死了,账本也不知丢去哪里,害我还要重新做账,好是恼火。”
唐毒一番言语,倒是点醒杨坎,见他抬手问道:“你若不说,我还忘了,听你方才所言,这毒房前任掌事确是坠崖死的?其尸首可曾找到?”
“唉,叔叔自崖上摔落,身子早已摔得零散,哪还知道是怎么死的?我们寻得他几处尸身,便送去祖墓葬了。”
杨坎听罢,细思这前任唐毒掌事之死恐与宗主、紫鸢遇害不无瓜葛,便向唐毒说道:“唐毒姐姐,我道他坠崖之事颇有蹊跷,可否带我去谷底他跌落之处查看一番?”
唐毒闻言稍愣,因笑道:“你这滑头小子还学会喊姐姐了?罢了,看你改口改得乖巧,姐姐就带你去崖底看看。”
说罢,唐毒便伸手牵住杨坎,领他往山上走去。二人一前一后走了百十余步,杨坎心中奇怪,问道:“唐毒姐姐,我们此去谷底,当朝下行,为何你要带我往上走呢?”
“这你可不知道啦,世人皆称我唐门机关奇巧,今日我就让你见识一番。待你到了地方,便晓得了。”
杨坎见她卖弄玄虚,暗自疑惑,心想这唐门下山,还能搭个梯子爬下去不成?
唐毒此时甩却身后两条尾巴,心情甚好,抬脚向前踮了两步,回转一圈,见杨坎若沉思状,玩心萌动,便贴身过来,踮脚凑在杨坎耳边道:“杨郎,你若真心想要姐姐,待到诸事完毕,姐姐全都给你。”
唐毒本想逗他玩玩,说完便退步要走,哪知适才言语恰撩到少年心头,蓦地被杨坎欺身一搂,不由娇呼一声:“嘤——”此时二人抱作一起,犹似方才,不过此回却是唐毒在臂中扭身挣扎。
隔山远处,唐毒那两位侍从依旧目盯二人,皆啐骂不齿,道是好一对奸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