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坎走到唐理面前,伸手指向一块石头道:“代宗主,还请您翻开此石,看看下有何物。”
唐理起手掀开石块,发现石下压有一方锦盒,取之展开,其中果然有一精雕小球,镂空花巧,甚是精美。
“此球便是你二人与外贼传信之物。原本仅你一人可借此传书,但唐理素有篡夺宗主之心,自不甘为你所制,故让那工房弟子再制一枚,趁你下山取信间隙与外贼相通,而你等所犯罪行,均在其中。”
说着,杨坎侧眼看向唐凌,见他愕然失措,遂冷笑一声,走至唐诗身前,揖手请道:“唐诗小姐,还请将你髻上簪子借与在下一用。”
“好。”唐诗此时恍然不知所发何事,怔怔取下银簪,交与杨坎手中。
杨坎紧握发钗,长舒一口气来,搭眼看去,见雕有蝴蝶点翠,玲珑镶珠,钗尾之处悬着两枚铃铛,精巧可爱。而后,杨坎向唐理讨来小球,便将钗针插其雕花穿孔之中,左右拨弄,不出多时,便把五层球面转合一处。
待小球转罢,杨坎将银簪还与唐诗,再从小球孔径之中取出一卷纸折,交与唐理手中。唐理展开书信,细细读来,见其中书有唐越预谋叛乱一事,其中设伏之处均与今日无异,且字词只见亦有托言外贼率人相援之意,信末另教接应之人莫再附庸唐凌,道是若能助其夺取宗主,其后当涌泉相报。
唐理默读再三,心中后怕,想若此信当真流入堡外只手,那唐家百年基业岂不毁于一旦。
唐凌不知信上是何内容,但观及唐越颜色,自知败露,遂下跪请罪道:“弑父之过,罪无可恕,但侄儿此举乃是为我唐家大业着想。自太祖起兵以来,我唐氏居功甚伟,却无从封赏。家父怯懦谦恭,不与朝廷邀功,但我唐家遭此不公,教我等何以平愤?今沔阳陈氏许我开国之后,唐家世代可为封疆大吏,侄儿如此逆举,皆是为我唐家百世兴隆啊。”
“混账!”唐理厉声大喝道:“宗主良苦用心,竟教你如此歪曲。来人,把这不肖子给我拿下!”
话音既落,便见两人一左一右擒住唐凌双臂。听得唐凌高喊:“我一心只为唐家振兴之业,你们为何如此待我!”
可那二人并未理会唐凌,手上反施狠力,欲将其押解回堡。唐诗毕竟从小经由哥哥照料,见此不禁心疼不已,遂求情道:“大哥初衷也是为我唐家着想,应是一时糊涂,方酿此大错,还望叔叔法外开恩。”
却听唐理回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倘若触犯家法尚可宽饶,那还要这家法作甚?”
说罢,唐理大手一挥,号令众人回堡。唐凌听得代宗主言语,心知难逃其咎,心下一横,使出一招“金蝉脱壳”,只见他双臂翻折,缩骨错节,转瞬之间便像抹油泥鳅一般溜脱开去。唐家众高手见唐凌逃跑,急忙去追,但他们皆未带兵器,又多已负伤,自然不敌唐凌轻功卓绝,只能眼睁睁看他遁入夜幕竹海之中。
山风掠地,竹涛声起,听得远处传来唐凌声曰:“杨坎匹夫,你我后会有期!”
次日,杨坎一早便去往毒房,探望唐毒伤情。现今堡中疑案既破,杨、唐二人心下均轻松许多。杨坎趁周围弟子忙于炼毒,附耳问唐毒道:“唐毒姐姐,无论谷中验尸还是找寻小球,俱是姐姐功劳,为何昨夜要推功于我?”
唐毒抬手轻敲杨坎脑门一锤,而后掩嘴咯咯笑道:“你这哈戳戳,真是笨死你算了。我那小妹对你喜欢得紧,若不让你在族中长辈面前出些风头,他们怎会将唐诗许配给你嘞?嘻嘻嘻嘻。”
杨坎全然未料唐毒如此盘算,张口愣愣不知所言,却遭唐毒再敲一记道:“愣你个方脑壳,还不快谢谢姐姐噻?”
杨坎闻言如梦初醒,忙向唐毒深鞠一躬,揖道:“多谢姐姐。”
拜别唐毒之后,杨坎下山去往医堂探望唐诗,又迎面遇见紫萝。紫萝此时业已获悉妹妹遇害真相,抬眼看见杨坎,忙跪地请罪。杨坎赶忙将她扶起,二人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分别了。
走至医堂门前,恰巧撞见唐火亲自收了早餐碗筷出门,杨坎向她打了招呼,便进屋了。医堂之中,男女伤患分隔两房而卧,其中唐诗、唐秋并居女房,而男房之中则是唐练等人。代宗主唐理尚须打理唐越叛乱后事,无暇养伤,仅敷了伤药便去理事房打点诸事。
杨坎进屋之后,便向房内唐诗、唐秋二人问候。唐诗见杨坎前来,欣然坐起笑迎,而唐秋却将两眼一闭,不予理睬。杨坎只好坐到唐诗床边,回目看了唐秋一眼,却被唐诗伸手拉去,悄声耳语道:“我那姐姐有磨镜余桃之好,平日对男人厌恶得很,故而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未出嫁,你可别招惹她。”
杨坎点头应允,转而便问唐诗伤情,听得唐诗答道:“其实我昨日早上便已伤愈,只是山中战守之时又添了新伤,好在不碍筋骨,毋须担忧。倒是唐练掌事伤得颇重,况你我也曾为他所救,慕云公子还是前去探看一下为好。”
二人又聊了些许时候,杨坎便辞过唐诗,去往隔壁探望唐练。进得门来,便见唐练之妻唐婉携幼子在旁看护,未几杨坎开口,便听唐练笑道:“啊哈,看这谁来了。我听人说你昨晚可是大出风头,把谋害我唐家宗主之人给揪出来啦,不赖嘛。”
杨坎挠头道:“唐练掌事过誉了,在下只是凑巧有所发现而已。倒是听闻你负伤在此,特来探望。”
“嗨,没事的。”唐练摆手笑道,却在抬手之时拉扯到了臂上伤口,又疼得“哎呦”一声叫出口来。
唐婉教他逗得“噗哧”一笑,而后伸手拉出一张凳子让杨坎坐下,便继续轻抚宝宝,哄其入睡。
听得唐练继续说道:“其实我早就想揍唐凌那小子一顿了,可惜我昨晚硬让代宗主扣在这里没去成,要不然我肯定要揍他个七荤八素的,哈哈哈哈。”
杨坎因笑道:“我看你虽负伤在床,可若真要打起架来,还能再打两个,是吧。”
“那可不是,哈哈。”
二人谈笑甚欢,身旁唐婉看着丈夫如此精神,亦是欣慰,但怕吵到怀中幼子,便轻身赴往隔壁看望唐诗、唐秋二人去了。房中两人聊至昨日变故,杨坎问道:“我听唐毒掌事说起,昨日唐越作乱之后,练功房四堂弟子近损半数,如是堡中应要新招些门生吧?”
“唉,是啊,可惜我煞费心思教出来的好些娃娃都死了。”唐练叹道:“现在堡中已派人去周边镇上广购幼儿,纳入四堂,再将其余各房弟子抽调些许来我门下习武,待日后简其根骨上佳者赐予唐姓。”
正说着,唐练突然想起什么,便问杨坎道:“对了,说到此事,方才唐火掌事向我引荐一火炊房弟子,唤作王御,道是他天资聪颖,是块习武料子。但我看他已年满十六,尚无武学根基,不知该将他调去哪堂。我看你还蛮有学问,不如来帮我出个点子呗。”
杨坎心中并不待见王御此人,听得他要调往四堂,忽又忆起飞瀑台上唐秋责打弟子之景,遂笑道:“此人既未学过武功,若要教些搏杀之术怕是为难了他。我看四堂之中,井堂乃以暗器著长,应是最为适合。”
“好,言之有理,待我伤愈之后便去告知唐秋。”
杨坎微微一笑,继续说道:“那,不知他日可否让我进入四堂学些武艺?”
“好说,好说。”唐练笑道:“你是我唐家宾客,又助我门中肃反清乱,若你真心想学我唐家武艺,改日得空我亲自教你几招。”
杨坎大喜,忙抱拳谢道:“多谢掌事。”
“客气什么,哈哈哈哈。”
翌日,代宗主传唤杨坎去往大殿议事。原是毒房失窃毒药经唐凌、唐越房中书信考证,乃是“燕鸿散”与“七花断情烟”两种,均为唐家近制新毒,且尚无解药可救。唐理恐奸人借此毒害百姓,只好修书嘱托云南任家相助。而眼下唐门百废待兴,着实抽不出人手,只好喊来杨坎代为传信。
杨坎深知此行事关重大,毅然受命。眼下已近月底,不宜拖延,唐理吩咐杨坎整备行囊,明日触发,并于今晚设薄宴为其饯行。
次日清晨,离别之际,唐理、唐毒、唐诗等人前来山门送别,唐练亦由妻子搀扶同往。由于朝廷赏银已于谷中遗失,代宗主又补了杨坎少许碎银以供盘缠。杨坎接过银两,再谢代宗主,而后向在场众人一一辞行。
之后,杨坎退至门外,躬身再礼,便要出发了。此时,唐毒脸上忽然浮起一丝坏笑,偷偷抬手摸向唐诗后背,而后猛力一推,将她推至杨坎身边。
唐诗跌跌撞撞向前迈了几步,险些撞道杨坎身上,登时手足无措,支支吾吾道:“那个……我……”
杨坎自然知晓是唐毒暗中使坏,却仍强忍笑意问道:“敢问唐诗小姐还有何吩咐?”
唐诗慌不择言,随口说道:“那……嗯,慕云公子,我曾听你说起,令尊令堂皆已过世,那,那你改入唐姓可好?”
“啊?”
唐诗言语越讲越轻,以致声若蚊蝇,教杨坎全然听不清楚。却见唐诗用力晃了晃头,改口说道:“那,慕云公子,等你日后回到唐门,来教我作诗可好?”
“好啊,一言为定。”说着,杨坎伸出手来,与唐诗柔荑小指轻轻一勾,有道是:
百缕怀中事,莲心红豆枝。
临行勾玉指,相逢再学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