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对我的到来有些意外,对我的话有些动容。他眉头轻轻一皱,很快的,便又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漠神情。
我还想跟他继续套近乎,可是他不给我这个机会。冷冷地一手撑着地面,一下子坐了下去。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弯曲,将一只手臂搭在上面,无视我的存在。
尽管这样,我还是被他这幅潇洒的小模样震慑住了。那个样子看起来,超帅的。拜托,你才几岁啊?想嫩草吃老牛,诱惑姐姐吗?
“喂,说话啊!”我朝他身边一坐,把脸放在膝盖上,眼睛对着他。他闻所未闻,全当我是空气。忧郁的眼眸虽然看不见,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美感,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反而为他增添一丝蛊惑人心的朦胧美。
好想咬一口那吹弹可破如婴儿般的雪肤,但我怕吓着这位惹人怜爱的小男孩,只好静静地看着他,忘记了呼吸,甚至忘记了眨眼。
时间静止了一般。他幽幽地转过头,用空洞的眼睛看着我。我们‘对望’了好长好长时间,他什么表情也没有,站起身来,走了。
“哎,你知不知道那么可爱的脸耍酷很难看嘛?”我对着他的背影乱吼一通,被人忽视,尤其是被我对他展示友好的那个人忽视,滋味真难受。
这个小孩,有点自闭。
我想。
看着他独自离去,那一抹修长而孤单的背影,深深烙印在我心里。在我的童年里,虽然物质方面从没缺过,但是家庭的不幸带给我很大的阴影,甚至影响着我的一生。我十三岁时也曾患了轻微的自闭症,是一个和我同班的男孩带着我走出了那段忧郁的青春。
风城月,比我还惨。我最起码有个人来救,虽然他最后也离我而去,但我终究还是走了出来。我没有人敢欺负,但他却连自保能力都没有。我从他的背影里看到了我的过去,怅然的同情油然而生。
“你没有父亲疼,没有母亲爱,就让我来保护你好了,风城月。”
他的身形猛然一顿,脚不停下来站在那里,不回头,似乎在怀疑自己刚才听到的到底是真的还是自己的幻觉。这么大的孩子,正是需要关爱的时候。
“风城月,我们以后就是好兄弟咯!我罩你。”
半响,他终是没有掉头,径直地离开了,只是离开的步伐不自觉得沉重了一点。而他,毫无察觉。
第二天,我奉旨和将军爹一起进宫,他去上朝,我去上学。那天打架的几个小家伙全在,公主也在。这个时代真发达,古代女子不是不许念书的吗?
还有得到皇恩的陪读,朝中大臣家的孩子。原来我的身份是陪读。我呸!给人做陪衬来了。在皇帝面前,我再优秀也不能表现出比他儿子优秀啊,不然两边得罪。苏将军权利已经很高了,儿子再压过他儿子,怎么能留?
这个时代已有了纸张,书本上也有很多我不熟悉的繁体字,我在上面标了拼音,不用像他们那样死记硬背。但是面对老师的课业,我尽量装着不会,不懂,不明白。当他讲课时,再在下面打瞌睡。
三皇子是我的仇敌,第一天做同学,就在太傅面前告发我,太傅一气,拿教棒命我站起来。
“太傅大人。”我马上做小人状装孙子:“太傅爷爷,我昨天晚上给爹爹洗脚、捶背,睡晚了,您原谅我一次吧,下次不敢了。”
太傅眉头一舒,高兴地说:“哦?苏浅竟知道老夫还未讲到的‘孝’,能实践起来,孺子可教也!”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一说完,老夫子笑得更是春风得意,两个圆溜溜的眼睛闪着亮光。我知道,那是清高的文人觉得自己的大才后继有人了的眼神。
我扬眉吐气地朝三皇子翻个白眼,把三皇子气得跳脚。要是有胡子,就能用那句‘吹胡子瞪眼’了。
放学回去的路上,我到处和小宫女打招呼,见着谁都喊姐姐,自然而然的,我念书五日,学业不怎么样,和人混得是透熟。
娘做好了我画的背包,是海绵宝宝图样的,我一背进皇宫里就惹来了很多同学的羡慕眼光。娘的女红真是没话说了,一针一线都是绣出来的,真不容易。
今天一下课,我开始走我这几天打听到的,风城月住的地方。走完整个皇宫,要三天三夜。风城月住得十分偏远,所以我带小跑地背着我的书包蹦蹦跳跳地跑到那里,只过去了约一个小时。
风城月坐在宫殿的外面一个小山坡上,如以往看到的那般,穿着破旧的衣服,凌乱的头发随意地垂下来。静静地独坐在一隅,安静得仿佛要消失一般。
或许在别人看来,他太贫穷,穿不暖,吃不饱,可是在我这个看过犀利哥那样的潮人打扮后,他在我眼里简直酷呆了。说不定灰姑娘也很时尚呢!
“叮叮咚咚叮叮。”我取下书包,从里面掏出这几天来的辛苦制作——一串带小钢管的贝壳风铃。小风吹过,它身上的小钢管撞到了一起,就开始发出了清脆的响动声。
他闻声音而转头,我拿着风铃在风中摇摆着,摆荡出悦耳的叮咚声。我不开口说话,等着他先开口。
我们执着的僵持着,最后还是他忍不住了,他试探地问道:“是,你?”
嗯?你口中的‘你’是指谁啊?我还是没有回答,他伸出手,朝声音的方向抓来,他的手指白皙纤长,小手掌在空中慢慢地摸索着,我拿着风铃逗他,就是不让他抓到。
“叮叮咚咚,叮叮。”
风铃发出的声音不绝于耳,他没有笑,但是也没有之前那么冷然,到底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是你吗?”他说话自然了很多,也只有稚气未脱的童音,我才能确定散发着冰冷气息的他是个十一岁的孩子。
我佯装伤心,弱弱地说道:“我不叫‘你’,我有名字,告诉过你的。你不记得我名字我会难过的。”
“苏浅。”很肯定的口气。从他红润的嘴唇里吐出来这两个字,我心里不禁流过一股暖流。
我抓过他的手,将风铃放在他手里:“这个是我做的风铃,把它系在窗户上,有什么风声,你就能知道了,记得哦,它一响,就代表有人在想念你。它会一直陪着你的。你听……”
我稍稍晃动一下风铃,它就会发出悦耳的音乐:“叮叮咚咚,叮叮咚咚……是不是很好听?”
话匣子一打开,我就会没完没了地说个没完,他一直安静地听着,时而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有在听。
“哎,我教你盲文好不好?”
他没有回答我,过来一会,他开口问道:“为何要接近我?”
他想太多了吧?自闭的孩子就容易想多了,我理解,我完全能理解。“那你觉得你有什么,是怕别人利用去的呢?”
“孑然一身,无一处之用。”他豁然。
“那不就是了!你又不怕失去什么,试着接受我这个朋友,又怕什么呢?我只是觉得那些人太市侩,笑得太假!你虽然不对我笑,但是我知道,你很真诚。能够想不笑就不笑,不用看别人脸色,又何尝不是一种潇洒呢?”
他的表情终于有些变化,为我这句话动容。“虽然说我一个八岁的孩子经历过你走的路有点不可思议,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了解你的想法,和我当初一模一样。不管是友情,亲情。别人对你一倍好,你会还别人十倍。不过你别想太多,我不是要你还我十倍好,我只是,真心地想要和你做朋友。”
说到往事,我也没刹住,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我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忘记了我到底是来回忆往事的,还是来帮助他摆脱忧郁的。
他看不见的是眼睛,但是他的心灵没有蒙上雾色,他的表情告诉我,他相信我的话。我可不能让他全信了。
“哈哈,被我骗到了吧?我就说我,无往而不胜,骗谁都中招,我就是想让你笑一笑,你这个朋友啊,我交定了。天色不早了,我回去了,明天来教你盲文啊!”
十几岁的孩子,很容易搞定的。只要我坚持不懈地天天来报道,和他说话,陪他玩,他一定会改变的。
苏家的车夫已在宫外等候多时,我出了宫门,他急忙地冲到我面前,道:“小少爷,吓死小的。小的还以为少爷在里面被人欺负呢!左等右等都不见人,要是再不来,小的可要去请侯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