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人自然知道了是谁气着了顾夫人,可是她哭的凶狠,夫妻这么多年,他速来又明白自己这位妻子的性子,打开了抱怨的话匣子能滔滔不绝一个多时辰。任谁都受不了的。顾大人也没有多问顾夫人,只让人去请了顾安筠。
顾安筠没能立马赶过来,小厮过来回话是说:“奴去的时候,大小姐正在收拾屋子院子。灰头土脸的,大小姐得了信儿,就去换了衣裳。约么一会就来。”
顾大人点点头,心中五味杂陈,原本没有分家时,大哥与大嫂的行事就多让子侄们不服气。他们面上尊重着是因为礼法如此,可内心里,他们家这几个孩子,还有三弟家那几个孩子,没有真心敬重大哥大嫂两口子的。若妻子决定归家,他是拦不住筠儿的。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一向性子绵软的妻子如此决绝。
顾安筠缓缓来迟。拜见了父亲。顾大人看着自己出落的水灵的大女儿。示意她坐下,才问起了今日的事情。
顾安筠摊了摊手道:“不用女儿多说,凭着母亲委屈成那样子,父亲大约也是知道根源在哪里的。”顾安筠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道:“父亲也知道母亲,若是母亲自己受些委屈,也就是絮絮叨叨些时日,断不会是如今这样。只是事又关系着女儿们的利益,事情从女儿嘴里说出来,怕父亲觉得是女儿夸大其词,不怀好意的冤枉了人。”
顾安筠摊摊手,撇撇嘴。
“行了,什么事情,你直说就是了。”顾大人叹了口气道:“以前的事,也不是父亲不愿意出头。你母亲自小在娘家没有遇到过什么糟心事。不知道这些家务事处理起来是需要一个好时机的。大家族里生活,许多事身不由己,你自跟随你祖父,这些你应该也都懂。”顾大人从没把自己的长女当做女儿看,受父亲影响,有时候,他会感叹,若筠儿是男儿身那该多好。
顾安筠点点头,知道这算是自家父亲的承诺了。“女儿了解的。也不想父亲为难。女儿也知道,不论是父亲还是大伯都不想看到母亲大归,女儿也会去好好劝说母亲的。就算是大伯父也不愿意招惹上崔家。没得为了几个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几家铺子山庄田庄的惹上御史中丞。”
顾大人听完眉头皱的更深了,长女的性子他了解,从来都是有话直说的,是很不喜欢仗势欺人或者依仗别人的势力去解决事情。这次却搬出了外祖家和舅家。
“什么叫为了田庄、山庄、铺子。你母亲也不是那等看中金银的人。”顾大人有些生气,可也抓住了重点。
“哦,外祖父家族富足,母亲嫁妆丰厚,为人处世向来一团和气,才不大将金银放在眼里。
咱们顾家是将门。带兵打仗军饷军粮多重要。没有金银珠宝,便少了一半的士气。
不到国破家亡时,没有人会因为一腔热血去冲锋陷阵的。就是王孙贵胄不为金银也总是有所图的。这些话粗俗,可总有道理的。
祖父当年为女儿定下的亲事,还有临终前将十几位部将调到了靖远候麾下效力,其中的深意,父亲不会不明白。因此祖父留给女儿的嫁妆单子上,那几个田庄铺子山庄里用的都是什么人,父亲也应该早就知道。祖父早就看出了大伯父想弃武从文的想法。自祖父去世后,大伯父也是尽力这样做的。从文没什么不好,可不应该弃武。这是祖父的原话,也是祖父为何一定要鲁国公府分家的原因。祖父觉得大伯父的路走偏了。走没走偏,没看到结果,我们都不能定论。
可大伯娘想昧下那些田庄、山庄和铺子。在母亲眼里,父亲是凡是以大伯父为尊,大伯父向来只听大伯娘的,那些产业的重要,就算大伯父知道,想来在大伯父那里也就跟普通的产业没什么分别的。大伯母让人搬来的那一箱箱的兵书和祖父的行军手札都积满灰尘。大伯父没有嫡子,几位庶子为了讨好大伯父,大约也是不愿意去翻看的。这些,父亲知道,女儿知道,向来大伯娘和母亲都是不知道的。在大伯娘眼里,那些产业就是些生财的工具。在母亲眼里,那些产业是她嫡亲女儿、儿子的嫁妆聘礼。女子为母则刚,大伯娘眼红母亲嫁妆丰厚,在国公府时处处算计母亲的钱财东西,母亲虽然委屈,可也就是絮絮叨叨几日。算计到儿女头上,母亲就不愿意了。母亲不想闹,可是心里过不去。又怕闹大了连累父亲才出此下策。”
顾大人冷哼一声道:“下策?!这一出,是你安排的吧,依你母亲的性子,能这么短时间就处理的这么妥当了。你说的那些,父亲都懂,你祖父的想法,父亲也都知道。至于说为父事事以你大伯父为尊,哼!你也未免见识浅薄了。我们是一大家子,同一个门楣,同一张脸面。
关起大门来,兄弟怎么闹都可以,可大门开了,就不行了。兄弟阋墙会被人笑话看不起,更加会被有心人利用。生活在圣都,哪家是真正的关起门来过日子的,何况我们是国公府。是以不能把后院的事情闹到前院去。你大伯父的脾气上来是个混不吝,因此我与你三叔父都要让着他,是为国公府考虑。处理后院之事,是要抓准时候悄悄处理的。这么多年心中觉得委屈的不是只有你母亲一人。可这些话与你母亲说开,她也是不懂的。”
“那这件事,女儿就不插手了。女儿也会劝着母亲的。”顾安筠嘴角微微上扬。
“哼!还敢闹到你舅舅家。你呀……你!”顾大人无奈的来回踱了几步。
顾安筠很是食物的告退了。不闹到舅舅家,怎么让父亲震慑住大伯父呢。到时候就算父亲插手了,大伯父一句后宅之事他管不了,难不成让父亲与大伯母一个妇人去理论。
她呀,不但要逼着父亲出面,还得逼着大伯父出面呢。
顾大人看着长女离去的身影,无奈的摇摇头,他还是要回房去安慰妻子的
“明日,我便去找大哥,把东西要回来。“顾大人很是认真的跟顾夫人保证。
顾夫人好想笑,真的开心的想笑。就算她再软糯愚钝也懂这个时候不是笑的的时候。是以,顾夫人一个转身,脱离了顾大人的怀抱,背对着顾大人,实在忍不住偷笑了两下。
顾大人见顾夫人身体微抖动了两下,以为夫人又哭了。心中腾起一股恼怒,口气很是不好的又继续保证道:“明日我便去要,连带这几年的收成都要回来。“
说完也是很没好气的翻了一个身,气呼呼的委屈去了。过不了多久,呼呼声传来,顾夫人知道自己相公是个沾着枕头就着的人,这声响是顾大人睡熟了,顾夫人才气哄哄的转过身来,很小声道:“我就等着瞧!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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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大人到了鲁国公府上时,恰过些时候就是哺食时间了。兄弟两个寒暄一阵,眼看就是哺食时间,顾大人都没有等到自家大哥留他吃饭的话。
顾大人心下微冷,也不再东拉西扯,很是直接干脆的拿出一张单子递给了自家大哥:“大哥,这是当年父亲给筠儿、楠儿、岳儿分得的嫁妆和聘礼的单子,昨日大嫂派人将那些首饰珠宝古玩字画书籍尽都送了过去。“
说着又拿出一张单子,递给自家大哥:“这是昨日收到的物品单子,皆盖有我们两家的印鉴。只这单子上的田庄、铺子,以及这几年的账本,还未送来,听说大嫂身子不爽快,这些就劳烦大哥了。“
“唉,前几日你大嫂娘家出了些事,弟妹又打发人来说要清点老爷子留下的那些东西,这才累着了。太医开了膏药,只让静卧养着。你也知道大哥,不是个心细的人,从来不管这些俗物,这还是等你大嫂好些了再清点吧。再说,这些平时都是你大嫂在搭理的,我也不大清楚。都是一家人,你们又都在圣都,也不急于这一时。”鲁国公笑呵呵的,想就这样打哈哈过去。
顾大人笑呵呵道:“都是一家人,不是弟弟不想等,而是没时间等。大嫂的情况,这么多年,弟弟也是了解的。若是大哥不愿意出面,让兄弟难做,那弟弟也就顾不上什么脸面了,没得为了大哥大嫂一点子脸面,把我一个完好的家给搭进去。
咱们是亲兄弟,历来什么事情都是有商有量的一团和气。大哥一团和气的把事情解决了,咱们顾家还是一个顾。”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反了你了,那是在威胁我吗。父亲去世才几年,你们一个两个的就不尊重我这个大哥了吗?分了家就真的不是一个顾了吗!?嗯!?哼!”鲁国公生气的拍着桌子大声嚷嚷道。
“弟弟们向来也都尊重大哥。为这事,兄弟这次不但去妻弟府上借了二三账房先生,你弟妹,我妻子,还计划着将自己的嫁妆分一分大归崔家。昨日就把东西分好了,若不是气着了,身上不大好,今儿就要起程回济州府了。你弟妹怕给我们兄弟惹麻烦,没把事情原委告诉崔中丞。我今日来国公府之前,去崔府上借人用时,也没与妻弟多提借人做什么用。这都是在为着我们这一个顾字留脸面。
你弟妹那脾气性子你是知道的,她要大归崔家,岳父岳母定要问个原由,她那软绵性子能撑多久。我家仆妇小厮那么多张嘴呢。这事又能瞒住几日。
咱们都是一家人,弟弟才出面来处理这些后宅事的,崔氏也是顾及几个孩子的名声才忍气吞声的。大哥、大嫂要把这么逼兄弟妻离子散。那就别怪兄弟不把大哥当一家人了。“顾大人武力值高过鲁国公许多,又是自幼在军中的。跟鲁国公不一样,虽也自幼练武,可一直向往外祖家那样的书香门第。完全没有武人的粗放和豪气。顾大人一番话说下来,口气既不凶狠,也没有拍桌子瞪眼,却字字声声浑厚带着强大的威慑力。震慑的鲁国公呆在当场。
“你……你……这话怎么说的。”鲁国公指着顾大人气的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又找回了自己的立场道:“我只说了,是你大嫂累着了,才没来得及清点那几处。待清点好了,自然是要给你们送过去的,哪里是你们这样,急赤白咧的就来这样要,不仅如此,还如此险恶的妄自揣度你大嫂。这些年她帮忙打理这些,没功劳也有苦劳,你们怎么能如此想她。”
“大哥红口白牙,可不要昧着良心说话。若大嫂像您说的那样,如何昨日,国公府的管家与管事婆子就开口要父亲立下的单子。大哥若说下人们不懂事,可没有主家吩咐,那个下人敢开这样的口。大哥也可说这些都是误会,做兄弟的也希望这都是误会。可既然是误会,做弟弟的都急赤白咧的上门来要,不但带了当年父亲立下的单子,还带了由中丞府上带来的账房。大哥还跟兄弟打太极拳,就不要埋怨兄弟有那样的揣测了。”顾大人也是个直性子的人,说话语气虽还算客气,可说出来的话,可一点都不客气了。
鲁国公支吾了半天才道:“你明日再来吧,我也安排那排。这本就是误会一场。多年不见,你怎么变得如此急躁。”
顾大人冷笑一下:“那兄弟就明日朝食过后来。”
鲁国公无奈点点头。又开口留顾大人的吃饭。顾大人只摆摆道还要回家安慰妻子,便起身告辞了。
鲁国公看着二弟离去的身影,气愤的甩甩袖子。他是娶了个没什么用的老婆,可却有个精明能干的妻弟,御史台崔中丞,是皇帝的人。被崔中丞参一下,那些御史言官的折子还不像雪片子一样淹死他。鲁国公甩甩袖子,大步流星的朝内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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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大人回到家时,已经过了哺食,顾夫人还是殷切的问了吃过没有。
顾大人把去国公府事情简单说了,顾夫人得知了事情的进程很是开心。忙前忙后的去给顾大人张罗饭食去。
顾安筠没有太多的惊喜与意外,这种结果是在她的预料之中的。顾大人与女儿说了几句,说了自己接了皇帝往北疆去筹集粮草的差事。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北疆这是……要起战事。”顾安筠喃喃道。
“大约吧。好好照顾家里。”顾大人认真说道。
顾安筠将做好的鞋子拿出来递给父亲道:“刚才跟母亲说起,明日去慈净寺逛逛,散散心。“
“嗯。楠儿就别去了。我拖了你舅母,教你妹妹学些庶务。今后,每日上午,楠儿要去你舅家。“顾大人通过自己的妻子就深刻的明白,女子光是人品好没本事就容易被欺负。书画、绣花那些做的再好也就是锦上添花。还是通庶务好。
“明日安岳也要跟他表哥一同去崔家私塾上学。束脩,父亲提前交了三年。我又请了几位武师傅住到你舅舅的私塾,专门教哥儿们拳脚,你舅舅很高兴。
银钱上你多留心着。别让你舅舅舅母劳心劳力的还要多费银钱。“顾大人嘱托道。
“女儿明白。“顾安筠恭敬的回答。
“父亲从未后悔让你跟在你祖父身边学那些本事,你学的很好,父亲很骄傲也很高兴。“顾大人端起茶盏,抿了两口道:“如今,你祖父不在了,父亲到如今只是个五品千总。脱离了国公府,你就只是个五品武将家的小姐。与国公府小姐的身份是大不一样的。是父亲不争气。唉,门第低了,父亲怕委屈了你,门第高了,又不是我们能攀上的,父亲怕你受委屈。眼前,看的差不多的就是陈家。陈家虽是世家,可人都是正直和善的,你觉得呢。你要觉得也还不错。就去见一见陈大公子。“
顾安筠思索了一会道:“就明日吧,慈净寺里见一见。”
顾安筠是见过陈大公子的,她觉得没什么不好,可也从没觉得哪里好。父亲都如此说,她还是见一下,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