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歆定睛看了看,心下便禁不住猛地一抽!那首咏梅诗?这纸上写的不正是先前沈羲让她来拿的咏梅诗么?
她连忙看了眼他神色,只见虽然未曾表露,但在这层平静下,他眼里的怒火却是显而易见的!
难道他发现了?
她咽了口唾沫,说道:“有些印象。”
“那现如今它在哪儿?”
沈若浦将纸放回案面,吐出的话语已让人感觉到他的耐性已然不多。
他是刑部二把手,审过的案子多如牛毛,虽不说真当得上明察秋毫四字,可她方才瞬间的表情里,确实说明了一些什么!
可沈歆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她拿走的不过是张再普通不过的前人写的旧诗而已,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他怎么会怒成这样?
“我问你话,那首诗在哪儿!”
沈若浦拍着桌子怒吼起来,声音震得似乎连墙壁都在动了:“那是皇上下给刑部的密令,弄丢了咱们沈家也别想在朝上混了!
“你拿去哪儿了,速去给我拿回来!若拿不回来,我便先打断你的手腿!”
桌上一只三寸见方的端砚被掼在她面前地上,沈歆连退两步,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在地上!
圣上下的密令?
这怎么可能?!
那分明就是首丢在台面上都不会有人当回事的旧诗而已,那怎么可能会是皇上下的密令!
她迅速回神去看沈若浦,只见素日一贯清冷严肃的他此刻脸上只有盛怒,这便再也假不了了!
难怪他会如此兴师动众,可如今密令已经被沈羲拿去了,她上哪里去拿来还给他!
她吞了口唾沫,紧攥住颤抖的十指。
沈若浦若是丢了官,那么她还谈什么让沈崇义回京?谈什么替自己谋求好前程?
何况这事无论如何瞒不住,就是她不说沈羲不说,她也无论如何摘不清!
沈若浦能把她寻过来质问,必定是知道她嫌疑最大,若找不到它,则必定会不断跟她施压,——沈羲让她拿的,怎么偏偏会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她双手紧绞在一起,如同在掐着沈羲的皮肉。
“到底在哪儿!”
沈若浦的咆哮声又在她耳边响起来。
她退到门边,背抵着门框,脸色煞白。
纸在沈羲手上,诚然她只要交代出来下落就没事了,可她能说吗?
她若是说了,她逼着二房交出瓷枕的事便瞒不住,何况她有什么证据证明诗文是她沈羲让她拿的?
沈若浦会相信吗?
沈羲分明是个半点城府都没有的草包,他怎么会相信!
就是硬逼她,眼下万荣堂这边动静八成也已经传开,沈羲若知道这东西那么重要,她还会承认?
就算她蠢,她身边的裴氏与丫鬟们可没这么蠢,她们绝对不会许她承认的!
“我没有拿,我不知道什么咏梅诗……”
她迅速稳住心神,竭力道。“我确实没拿,我虽然见过,但那诗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我都能背下来,又岂会拿它?”
沈若浦咬牙瞪着她,后槽牙已磨到发酸。
可是再气再恨,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在旁人眼里,那的确只是首再平常不过的古诗,若是随便谁都能看出它的奇特之处,又谈得上什么密令呢?
沈歆不懂这些,他敢说别说是个闺阁女子,就是朝中世家子弟,懂的人也未必很多。
正因为这东西不起眼,所以保密性才不错。
这么说来,她确实不大可能拿走它。
可若她也没拿,究竟会是谁拿了呢?
整个下晌他几乎都在书房里呆着,手边的东西他也一向都摆放有序,翻了这么多遍也遍寻不见,如果不是有人蓄意拿走,难道还会是它自己飞走了吗?!
他看向这满屋子战战兢兢的人,心底的懊恼与焦灼加一起,又再次变成了盛怒!
“滚!”
他扬手将手畔几本书砸过来。
被砸中的与没砸中的俱都纷纷退散。
沈歆随在人群中退出,惶惶然遁着庑廊一路出了上房。
直到到得无人天井下,才似是找回了魂魄,——自打沈祟信因为那事死了之后,沈若浦便不曾再怒急成这个样子,可是刚才他眼里的忧急愤怒不是假的,那令她深信,只要她往书房再多呆上片刻,便绝对有被他责打的可能!
她在廊下凝神站了片刻,拔腿又往拂香院冲去。
上房里这样大的动静,跟去的丫鬟自然回来禀报了黄氏。
黄氏这次可听得清清楚楚,果不如她先前所料,的确是沈羲让沈歆去拿的那首诗出了问题!
“母亲!出大事了!”
正满心里惊骇未定,这里沈歆便又已一阵风地冲了进来!只见一张脸苍白,眼泪还挂在睫上!
黄氏见到她这模样,心下越发无措。
按说这事从头到尾水到渠成,就是沈羲眼红着沈若浦的诗文,而借机让沈歆去拿,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怎么看上去完美无缺的事情,偏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沈羲让我去老太爷房里拿的那首咏梅诗,是皇上下给刑部的密令!”
沈歆一口气将方才事情全说了出来:“您是没见到老太爷方才的模样,他身边几个得用的人都被打伤了,还说如果我交不出来便要打断我的手腿!”
能够进出沈若浦出房的,自然是他信得过的人,连他们都被打了,还有谁逃得过?
黄氏屏息半晌,连忙顶着张白脸安慰她:“别怕,你不是已经回来了么?能让你回来,自然老太爷是信了你的!”
“哪有这么简单?!”
沈歆倏地坐起来:“那可是圣上下的密令!就算只是寻常的公务指示,一旦遗失了,那么老太爷则必然要背锅!
“他若背了锅,不管在圣上和太后面前受不受斥责,府里定然少不了一顿严审的!那时候万一审出我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