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方连山这位捧日军主将带路,路上自然没人敢盘问,何况值守将士也都看到了那熊熊火焰,尤其靠近东宫,众人更是能感受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此刻东宫内已乱做一团,有人正奋力扑火,有人惊慌不知所措,也有人奔窜在火焰中似寻找什么。看到这一幕,方连山铜铃般的大眼圆睁,发了狠的叫道:“都给老子冲,死也要找到太子。”大喝声中,方连山当先冲进火焰,见此跟随他而来的众多亲兵也冲了上去。
何笑笑自然不会傻傻跟上去,倒是看陈少凡眼中有光芒闪过,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赶忙拉了他一把,道:“你不会真想进去找那位吧?”
陈少凡木然的脸庞在火光的映照下有些发红,不过一双眼睛越发冰冷,道:“你不会认为这火是无缘无故烧起来的吧?”稍稍顿了下,陈少凡沉声喝道:“一旦太子出事,赵允让就是满盘皆输。”
何笑笑自然知道这些,而且在心底佩服这招釜底抽薪之狠辣,却张口说道:“你为何一定要找太子?”话到这里稍顿,何笑笑不无疑惑的望着陈少凡问道:“宋仁宗多半出了意外,这才有人要太子的命,可不管谁登基做皇帝,对我们来说都一样……”话到最后,何笑笑却是说不下去了,秦川亲自给赵允让写信,恐怕不仅仅是行刺宋仁宗,里面多半还有其他交易,这也是陈少凡为何一定要返回汴京。
想明白所以然,何笑笑狠狠瞪了陈少凡一眼,不过眼中并没有太多愤怒和不满,反倒有些兴致阑珊,明明是他出的主意,可秦川布局却瞒着他,这……心底一声叹息叹息,何笑笑有气无力的说道:“先找人吧!”大叫声中,何笑笑也不管陈少凡,一溜烟冲了进去。
前后不过一盏茶工夫,宫殿内到处都是火焰刺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再加上浓烟刺鼻让人咳嗽不停。撕下衣服捂住口鼻,何笑笑往大殿深处冲去,他倒不是真心寻找太子,而是好奇谁会暗杀太子,甚至好奇究竟是谁在暗中操纵这一切。
以现在的形势来看,宋仁宗多半已经驾崩,而禁军和水师封城分明是不想太子登基,可问题是谁能做到这一切?再者说了,既然能调动禁军和水师,除掉太子也并非难事,可为何没有早点动手?这场大火蹊跷啊!心中如此想着,何笑笑倒也忘记刚才的不快,而看到后殿人影耸动,立即冲了上去。
汹涌的大火,将方连山本就黝黑的脸庞熏成黑炭,连顶上红缨也烧的黑漆漆看去有些滑稽,不过一双眼睛却越发明亮,单手搀扶着一个瘦弱男子往外冲去,至于他那些亲兵,则一个也没有跟上来。
看到瘦弱男子,何笑笑眼中亮起一道光芒,淡黄色的长袍可不是谁都能穿的,想必这位就是太子爷了。想到这里,何笑笑不由得仔细打量起来,只见他典型的国字脸,浓眉大眼络腮胡,看去倒也相貌堂堂,可不知是收到惊吓亦或其他,眼中没有一丝神采反倒有着毫不遮掩的惧意,略显苍白的脸庞在火光映照下更是透着一丝懦弱。
看到这里,何笑笑似乎明白宋仁宗为何选他做太子了,危机中最能看清一个人的本性,这人明显有些懦弱,根本不敢反抗宋仁宗,恐怕也是这个原因,秦川才会与赵允让做交易,这位爷即便登基,大权多半也在赵允让手里。就是这片刻的耽搁,方连山已经带着太子冲了出去,何笑笑本想跟着离开火场,可猛然想到什么神思一动,挥手撤掉面罩卷向一根漆黑的木头,然后用黑炭将脸庞抹花,甚至还在盔甲上涂抹不少,看去脏兮兮的。陈少凡跟在何笑笑身后,看到他的动作没有任何迟疑,学着他的样子就把自己抹成了黑人,对视一眼,两人跟在方连山身后冲出火海,只是看到院中站满人,不由得吓了一跳。
这里面有何笑笑见过的八大王赵元俨,吕家吕公弼,也有他不曾见过的宰相文彦博,参政执事晏殊,以及禁军统领赵从贽,还有几位不知名的大臣,不过最吸引何笑笑目光的却是黑袍披风女子。
女子容颜精致,只是脸色冷若冰霜,皱起的眉头更是透着一股杀气,丝毫没有女子的柔弱反倒给人种杀伐果断的感觉,不是怜花楼宫主白靖瑶是谁?
让何笑笑吃惊的不仅仅是她的容颜和气度,而是她的地位,赵元俨、吕公弼等一众大臣都站在她身后,方连山更是跪倒在她面前,如何不知这女子才是主事之人。心底吃惊,何笑笑却不敢长时间打量她,赶忙低下脑袋退至一侧最不起眼的位置。
肃立院中,白靖瑶神色冰冷,冷声说道:“说,怎么回事?”
方连山抱拳行了一军礼,沉声应道:“启禀娘娘,卑职刚才在城楼上巡逻,看东宫着火就匆忙赶了过来,找到太子殿下时候正遭人围攻,卑职不敢耽误先护送太子殿下离开,这就去将众贼子擒下。”
还未等白靖瑶张口,又一道身影从火堆中冲了出来,看到这么多人明显愣了下,尤其自家主将跪倒在一女子面前,一时间不知该向谁禀告,见此方连山先口喝道:“说,什么事?”
这是方连山的亲兵,看到方连山板着脸立即回过神来,抱拳说道:“启禀将军,贼子已尽数伏诛。”
顿时方连山眉头挑起,非但没有得意反而露出一丝恼怒,大喝道:“没有活口?”
亲兵本是邀功的,可看到方连山的表情便意识到不妙,赶忙跪了下去,道:“启禀将军,没有活口。看将军带太子殿下离开,那些贼子自知逃跑无望疯狂反扑,不是被小的们斩杀,就是服毒自尽。”
“你……”狠狠瞪了亲兵一眼,方连山也懒得责骂他,而是扭头冲白靖瑶说道:“卑职无能,请娘娘责罚!”
此刻禁军统领赵从贽也跪了下去,道:“娘娘,都是卑职防卫不严,这才给了贼子可乘之机,请娘娘责罚!”
白靖瑶冰冷的脸庞看不出任何情绪,盯了两人片刻张口说道:“皇宫内院,贼子不可能凭空出现,给本宫彻查此事。”
没有任何迟疑,赵从贽和方连山恭声应是,而此刻,太子赵宗实终于回过神来,躬身冲白靖瑶行礼道:“儿臣见过娘娘,惊扰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白靖瑶的目光终落在赵宗室身上。她见到这位太子的次数甚少,可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本来也算谦谦有礼的君子,可不知为何,白靖瑶打心眼里不喜欢他,这才有了更换太子的想法。众多情绪一闪而过,白靖瑶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冷声说道:“太子殿下受了惊吓,还不扶他去看太医,再出差池,哼!”
在白靖瑶的冷哼声中,方连山恭声应道:“再有差池,卑职提头来见!”再次行一军礼,方连山站起身来,就要招呼亲兵送太子离去,可猛然察觉到什么扭头望着门口,而此刻,大多数人都望向了门口,白靖瑶也不例外,甚至是她最先转身。
何笑笑虽然不敢仔细打量白靖瑶,可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暗自猜测这女子究竟何人,所有这一切是不是因为她,而突然见看她转过身去,下意识的随她望了过去。
这刻天已完全黑透,燃烧的宫殿仿若一支巨大的火把,不过火把终究是火把不能照亮天地,反而令这天地更显黑暗,两名僧人就从这黑暗中走了出来。
老僧须眉俱白,却丝毫没有龙锺老态,宝相庄严中透出祥和之气,双目内敛似古井无波,一看就是极有道行的高人,不过更让何笑笑吃惊的是,这老僧竟然落后年轻和尚半步。
年轻和尚看去四十上下,身材修长潇洒,清秀的脸庞微微含笑有种难以言喻的魅力,双目平静似有带着超乎世俗的湛然神光,神态既不文弱,更不是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而是教人看得舒服自然,身穿一袭黄色僧袍,即衬托出他超然的地位,又予人宝相庄重之感。
看到年轻和尚,院内众多大臣纷纷合十行礼,便是太子赵宗实,也上前一步,双手合十微微躬身拜道:“弟子见过觉圆大师,见过觉了大师。”
听到这里,何笑笑深吸了口气,他来宋国这段时间可没少听两人的名号,天龙寺主持觉圆大师,而他身侧老僧则是同为天龙寺四大圣僧之一的觉了大师。想明白两个的身份,何笑笑却更为好奇,莫非天龙寺还要过问帝王之争?因为跟随两大圣僧同来的,则是大宗司赵允让,想来两位圣僧是他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