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都为天地之中心,自古就有得中原者得天下一说,历朝历代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这百年来战乱不休让洛都满目疮痍,直到文帝立国下旨重建洛都,而一代名匠宇文恺一改传统左右对称的格局,反而以天人合一的设计理念让城市与天上星辰相对应,外郭城象征天市垣,宫城象征紫微垣,西苑象征天之瑶池,且别具匠心的把城市的各部分与天帝联系在一起。
以洛水比喻天上天汉银河,架在洛水上的最大的桥和宫城的南边正门相连,叫天津桥。天津寓意天上疆界上的港,在这儿停、发驶往银河的船,而定鼎门大街则连接宫城正门和郭城正南门,此又被称为御道天街,对应于天上的天街星座,至于宫城布置在地势最高的西北,象征居于天之中央的北极星,故而洛都皇宫又被称为紫微宫。传闻洛都建成之时日月同辉,隋炀帝杨广认为这是天降祥瑞,为此焚香祈祷且大赦天下。传闻虽不知真假,不过漫步在洛都街头,何笑笑真被这座城市震撼到了。
不同于长安的宏伟霸气,也不同于汴京的恬淡安逸,洛都反倒像似长安与汴京的融合,既有长安的宏伟,又包含着汴京的安逸,且春之将至洛水两岸的柳树已经吐黄,更添一份生机,站在天津桥上眺望远方,好半天过去何笑笑长长吐了口气,脸上更有笑容浮现。
他们一行在淮阳修整三日才出发,剩下路途倒是异常顺利,惟独让何笑笑惊异的是,郭采茗看他的目光似乎有些异样甚至是好感。虽猜到了郭采茗的心思,何笑笑却没有忘记自己的处境,连名字都是借用陈少凡的,自然是躲的远远的,等到了洛都送别流松道长,何笑笑干脆来了个不辞而别,此举固然是躲开郭采茗,亦不想再陷入郭家的麻烦。以何笑笑的猜测,鲁三钱之所以出手截杀郭家众人,多半与郭家老二郭怀仁有关,而牵扯到官场最为麻烦,因此下定决心游览过洛都便出发回长安,长安还有一堆麻烦事等着他呢。
眺望洛都,看着鳞次栉比的屋舍,淡黄如烟的垂柳,绿飘带般的洛水,再加上不时驶过的船只,何笑笑甚至听到其中的欢声笑语,早忘记了种种不快,反而满脸笑容,这才是巍巍洛都盛世大唐。
就在何笑笑沉浸在这盛世洛都时候,突然有声音响起,道:“洛都多为帝都,吸引了众多文人墨客留下诗词无数,然郑某最爱的一句是,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都城,何公子以为如何?”
何笑笑本还诧异他是对谁说话呢,可突然听到何字心神剧震,直直盯着儒衫男子。
男子身型高挺笔直匀称,相貌英俊穿一袭儒衫更显得文采风流卓尔不凡,不过最引人瞩目的是他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丝毫没有少年郎的轻狂,反而予人稳重且足智多谋的印象,当真好气度。
看儒雅男子直直盯着自己,何笑笑如何不知身份暴露,只是他找自己有何目的?思索片刻不得其法,何笑笑突然笑了起来,张口说道:“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都城,兄台志向之大,洛都怕是小了。”
儒雅男子并不否认反而哈哈笑了声,张口说道:“何公子若回长安,郑某同行如何?”稍稍顿了下,儒雅男子似知道何笑笑心中的疑惑,接着又道:“郑家郑泽涵,见过何公子。”
何笑笑刚才并未细想,现在听他特意提起,如何不知他出自唐朝八大家之一的郑家,这可是数百年的大家族,历代都有人入仕且出过多位宰相,只是何笑笑至今未想明白他为何找上自己。如果是为了始魔录,那完全可以下黑手敲闷棍,可他大大方方的找来那就是另有企图,只是何笑笑并不知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郑家图谋,甚至要与自己同行?要知道有郑家人同行,何笑笑可就不必担心安全。
望着何笑笑,郑泽涵似猜到他心中所想,张口问道:“公子可曾听过洛门?”
何笑笑快速思索了遍,记忆里没有任何印象,不过看郑泽涵颇为严肃,便张口问道:“何谓洛门?”
郑泽涵并没有回答,自顾一笑张口说道:“这里人多眼杂,何公子且随我来,咱们船上聊,请!”
何笑笑知道自己落入了他的算计,不过稍稍思索就有了决断,他既然大大方方的邀请想必不会暗中下绊子,便挥手应道:“请!”
看何笑笑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自己,郑泽涵眼中亮起一道光芒,哈哈笑了声迈出脚步。
天津桥下便是渡口,两人上了一艘乌篷船,撑篙中年壮汉相貌虽然普通,然而太阳穴高高鼓起,想必武功不俗。篷船虽小,然而茶具却是不凡,以何笑笑的眼光来看绝对是精品。为何笑笑添上一杯清茶,郑泽涵笑着说道:“何公子尝尝,这毛峰如何?”
一个毛峰,何笑笑顿听出许多,多半是因为郭家暴露身份,而且这茶泡的正好,恐怕进洛阳城就被人家盯上,这才能轻易找上自己。心思百转,何笑笑脸色不变,甚至笑了声,应道:“哦,兄台有心了,何某一定好好尝尝。”说话间端起茶杯,仔细品尝起来。品味片刻,何笑笑张口说道:“汤色青明,入口生津,回味香醇,好茶,好手艺。”
郑泽涵似没有听出来何笑笑话中的意思,笑道:“难得何公子喜欢,郑某再给你添一杯。”再次为何笑笑倒茶后,郑泽涵语气一转,张口问道:“何公子,你游走一下午,看这洛都城如何?”
何笑笑知道郑泽涵不会无的放矢,何况洛门闻弦知意,多半与这洛都城有关,稍稍思索了下张口说道:“洛都宏伟壮丽气象万千,可对何某来说,更喜欢这十里繁华十万人家。”
郑泽涵看得出来何笑笑说的是真心话,眼中露出一抹异色,只是瞬间便已隐去,笑道:“好一句十里繁华十万人家,可惜没有备酒,不然当浮一大白。”赞叹声中,郑泽涵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豪饮的姿态看似把茶当做酒了。
放下茶杯,郑泽涵脸上笑容隐去,沉声说道:“洛都雄踞上河,北屏邙山,南系洛水、东呼虎牢、西应函谷,可谓河阳定鼎地,居中原而应四方,乃当之无愧的交通要冲军事要塞,这才有中原者得天下一说,且群山环抱之中,伊、洛、瀍、涧四水流贯其间,土壤肥沃风光秀丽,这才能在经历数百年的战乱后,短短三十年便有了这十里繁华十万人家。”话到这里稍顿,郑泽涵语气一转,张口问道:“公子,你可知道这几百年间,洛都经历了多少朝代更替?”
听郑泽涵如此问来,何笑笑自然不会真的去想,而是顺着他的话问你道:“多少?”
郑泽涵张口便道:“十三朝,最长的东晋占据洛都五六十年,最短的南梁只有三个月,然而每一次更替都让洛都满目疮痍,血腥之处洛水数次被染成红色,最惨时候十室九空。”低沉的声音,郑泽涵更是发出一声轻叹。
乱世人命贱如草芥,何笑笑能够想象到其中的惨烈,摇摇头似要抛去苦恼,扭头望向窗外。两岸堤坝上,有人行色匆匆,也有人望春兴叹;有小贩高呼,也有幼童嬉笑;有公子鲜衣怒马,也有乞儿举碗行讨。形形色色的人群,熙熙攘攘的大街,也不知这十万人家,几家愁来几家忧。很快,何笑笑便抛去了这想法,望着郑泽涵说道:“兄台博古通今,让人叹服。”
这片刻工夫郑泽涵已恢复平静,挥手说道:“郑某生在洛都,对洛都多了几分感情,何况说起来,我郑家也是洛门中人,守护洛都。”
“守护洛都。”何笑笑心里细品着这四个字,却没有开口询问,似知道郑泽涵会自行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