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何笑笑所料,郑泽涵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张口说道:“数百年来战乱不休,而每一次的王朝更替,对洛都来说都是一场血腥,一场大清洗,上至王公大臣甚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百姓贩夫走卒,无数世家就堙没在这朝代更替中以致人人生畏,后来几大世家为求自保不得已联起手来共进退,这就是洛门的由来。”
何笑笑不由得点点头,抱团取暖总强过被各个击破,而郑泽涵接着说道:“洛门无法决定天下大势皇朝更替,然而几大家族在洛都都有上百年历史,也算是根深叶茂,联起手来倒也是一股不弱的势力,不管谁得到洛都,想要掌控洛都都避不开洛门,如此才能延续至今,只是这三十年来,情况又发生了变化。”看到何笑笑眼中的疑惑,郑泽涵解释道:“当今洛都城是隋朝新建,其时隋朝声势正盛,而且天下动荡已有三百年,众人都认为天下混乱已久到了统一时候隋室将兴,因此文帝新建洛都城时候,各大世家不仅出了大力,更有无数子弟进入朝堂,可万万没想到传至炀帝便轰然倾覆,着实让人惋惜。”
不无感慨的声音中,郑泽涵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端起茶杯呡了口,接着说道:“后来李家虽得天下却是群狼环伺,二十年前秦汉蒙宋四国联手攻唐,当日的危局父辈们至今仍心有余悸。因为这两个缘故,这二十年来几大家族都在观望不敢进入朝堂,认为秦汉宋蒙四国与我大唐终究有一场血战,只是众人对最后的结果却有分歧。有人认为会是另一场乱局,如百年前一样皇朝更替不休,也有人觉得天下混乱数百年已经够久了,除去蒙古这个异族,秦汉宋三国以及我大唐,帝王都称得上一代明君,必有人问鼎九州一统天下。”
看郑泽涵说的是慷慨激昂,两眼更是透着坚定,何笑笑如何不知他就是后一个说法的支持者,这才想去长安,借乱世谋取功名,不过他为何会找上自己?何笑笑可不认为他会无缘无故讲这么多给他听。
短暂的沉寂之后,郑泽涵接着说道:“这十余年来,洛门逐渐分成两派,一派觉得应该远离朝廷,以免动乱之时受到波及,另一派则认为应当加入朝廷,甚至倾尽全力助我皇取得天下,此乃不世之功,为此这些年纷争不断,甚至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何笑笑轻点点头,笑着应道:“兄台学识渊博又有大志,想必是后者了。”说话间,何笑笑拿起茶壶给他续了盏热茶。
郑泽涵并不否认反而点头应道:“吾辈男儿,总不能终老田园与草木同朽,公子以为呢?”
何笑笑没想到他会突然冲自己发问,愣了片刻张口说道:“兄台所言甚是,男儿志在四方,何况天下将乱,更要立大志。”
听到何笑笑的话,郑泽涵眼中亮起两道光芒,却沉声问道:“天下将乱,公子何来此说?”
何笑笑不由愣了下,天下将乱在长安已不是秘密,莫非消息还没有传到洛都?瞬间何笑笑便否定了这想法,长安洛都相隔并不远,何况他还出自郑家,百年世家对这种事情最是敏感,要提前做许多准备不可能一无所知,那他询问自己是什么目的?未猜到缘由,何笑笑也懒得去猜,干脆摇头笑道:“兄台何必考我?天下已平静二十年,如今各国都是磨刀霍霍等待时机罢了。”
郑泽涵并没有被点破的尴尬反而自顾一笑,摇头说道:“秦汉宋蒙或许是磨刀霍霍,而我大唐却是四面受敌,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因为此故,反对加入朝堂的声音异常强烈,郭家算是受了无妄之灾。”看到何笑笑的疑惑,郑泽涵摇头说道:“牵扯到门中事务,郑某也不方便透露太多,不过公子放心,事情已经解决,不会有人再对郭家下手。”
何笑笑心底一阵无语,洛门虽然放过了郭家,那郭怀义的死也就不了了之,最伤心的恐怕是郭思荣那个小家伙吧,再者说了,自己有这么大面子吗?沉默片刻,何笑笑轻摇摇头,直接岔开话题问道:“你们怎么查到我的身份?”
郑泽涵倒没有隐瞒,张口答道:“长安洛都相距并不远,去年发生那么多大事,早听过公子的大名,甚至还有何公子的画像并不难确认,至于找上何公子,一是好奇,再就是想问问汴京发生了什么事情。”
何笑笑不相信只是这么简单,思索片刻张口说道:“这个何某恐怕没法回答,房相离开汴京以后,我们被困在驿馆内什么都不知情,若非义郡王说服宋皇,这会多半还留在汴京。至于未与义郡王同行,则因为传闻中的始魔录。”提起始魔录,何笑笑下意识的望了郑泽涵一眼,看他神色不变便接着说道:“离开汴京时候我们得到消息,始魔录已传遍江湖,不少人正守候在汴京城外,迫不得已我只能暗中离开汴京,本想来个陈仓暗度,可最后还是被人识破行踪遭到追杀,最后侥幸甩掉追兵却在山中迷路,还好遇到郭家茶队就随他们一道了。”话到最后,何笑笑猛然想到什么故意发问道:“怎么,莫非汴京发生了大事?”
郑泽涵知道何笑笑言不尽实,却更明白他的意思,不愿谈论汴京之事,便张口说道:“近日有传闻说宋仁宗已经驾崩,只是不知真假,这才向何公子求证。”
何笑笑似不知道此事一脸的震惊,好半天过去发出长长的叹息,道:“这种大事岂能是空穴来风?不过何某真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亏得我们提前离开,不然麻烦就大了。”
他们一行前往汴京明面上是推脱婚约,实则是送药的,不过这件事凌烟阁控制的极严少有人知道,知道是更明白轻重,万万不会传出来。
郑泽涵之所以询问何笑笑,确实是好奇唐皇为何派他去汴京,甚至好奇宋仁宗的驾崩,只是他未能看透何笑笑的虚实,沉默片刻张口说道:“天下将乱,宋仁宗此时驾崩,也不知对我大唐是好是坏。”
何笑笑似没有听懂郑泽涵的话,笑着应道:“管他呢,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某更关心自己的小命,要不然也不能借用陈哥儿的身份,唉,也不知道陈哥儿怎么样了?遭人追杀时候,我们两个走散了。”
两次被何笑笑岔开话题,郑泽涵也就不再自讨没趣,张口笑道:“何公子若真的担心,何不与郑某同行?郑某不日就要入京。”
何笑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至今他也未能猜到郑泽涵的目的,这种世家子若没有目的,绝对不会找他这个无名小卒。心思不定,何笑笑却是张口问道:“哦,兄台入京干什么?”
郑泽涵随口应道:“自然是为了武试。”看何笑笑愣了下似不知情,郑泽涵便张口解释说道:“何公子刚从汴京返回可能还不曾听闻,武试与科考一样,只不过一个比文一个比武。去年年末圣上下旨,四月初在长安举办武试,但凡习武之人,只要不超四十都可参加。这可是大事情,吸引了无数江湖人赶往长安,郑某不才,也想搏个功名。”
何笑笑岂能不知道武试,这还是他的主意,不过徒然听闻还是有些吃惊。很快何笑笑便回过神来,冲郑泽涵说道:“兄台文武双全,让人佩服,只是兄台为何不参加科考而参加武试呢?”
何笑笑再清楚不过武试的目的,借用江湖的力量来堙没始魔录的威胁,可这郑泽涵一看就是智计过人之辈,怎么会参加武试,莫非还有其他缘由?
郑泽涵自顾一笑,道:“圣上下旨举办武试另有深意,准备筹建新军,参加武试都是习武之人,一旦成军必定锐不可当,而今天下将乱,这支新军就是圣上最锐利的长矛征战四方。”
何笑笑这次真愣住了,好半天过去长长吐了口气,自己只是靠着小聪明见招拆招,人家则是走一步看三步,跟他们这种老狐狸比起来还是太嫩了,张口说道:“圣上好计谋,怪不得兄台心动呢!”
望着何笑笑,郑泽涵张口问道:“何公子就不动心?”
何笑笑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沉默片刻苦笑道:“自然心动,只是何某多有麻烦,怕是无缘了。”话到这里稍顿,何笑笑语气一转,张口说道:“多谢郑兄的好茶,天色不早,何某就不打扰了,告辞。”说话间抱拳行了一礼,何笑笑起身施展轻功离去。
望着何笑笑的背影,郑泽涵脸上的笑容逐渐散去,他再明白不过何笑笑没说出口的话,不愿与他同行。沉默片刻,郑泽涵突然又笑了起来,端起茶杯自语道:“这倒是个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