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之战后,一部分齐人被屠杀,一部分齐人在官家大户里过着猪狗不如的下人生活,还有一部分逃到了齐都,本以为是大幸,好歹在自己的国土,在天子脚下,不管怎么样都有活路。可是,事不如人意,天不遂人愿。
在这个陌生的城,没有片瓦是自己的,也没有一地能让自己休息。流民中每天都有人饿死,偶尔还有一两个偷东西的被打死,偶尔也会发生动乱,但等蓟泰勇带着兵赶来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事情就处理妥当。只是人群散去后,遍体鳞伤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几人,总让人在暖阳当空时还冷的一颤。
这事第一个看不过眼的是澹台思安,他上奏,说事情的原委和今后该怎么处理的方法,齐阳应允,只是第二天又有了太后不一样的旨意。澹台思安对于太后不顾百姓的态度十分在意,于是公然指责后宫干政。
说完之后除了带来了一些不愉快外,还是没解决任何事。
他也只能尽己所能,将俸禄用度全都换成米粮来接济这些被赶到城外落脚的流民。不过,流民太多,自己的力量只是冰山一角。澹台思安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齐瑶听闻这件事后,将多年自己的积蓄与嫁妆全数换卖,一小部分同样换成了粮食,另一大部分只是留着备用。
刘恩已经辞职,新上任的户部尚书钟怀远是鄙国人,也是刚被太后提拔上来,所以要想拿钱恐问事怕是很难,但户部令史并没有被换掉,依旧是一路被刘恩提携上来的任义贤。齐瑶正偷偷与他会面,直言道:“令史大人,今日约你相见,是为城外流民之事。南城外十里之处有一块废地,不知道令史大人知道那地归何人所有,是否是无主之地。“
“那本是修建官道之地,因临近惠河上游,又夹在相、望两山之间,当时工部主建大人金明理将情况上报先王之后就换了地方,所以那块地一直空着,也无人敢在那建房居住。“任大人详细解释,看来,再见齐瑶之前就做足了功课。
齐瑶在先王在世时,以太子之妹,帝王爱女名扬齐国,后因独自应付宫变,行为处事胜过好多男子,任义贤本就敬佩她的胆量与聪慧,再听说她三番四次求刘恩留在齐都,对她的刮目相看里多了些感恩戴德。所以他早已明白齐瑶找他的目的,他也已想好了办法。
“这块地官家用不上,也不敢用,所以只要有足够的银子,就能变卖给私人。昨日我私下问了工部侍郎周权,此人和我同乡,幼年就相识,他说只有能凿去惠河留向的第二座山,将山石往第一座山脚堆积,增高地势就不怕惠河涨水,便可以建房住人。“
齐瑶没想到任义贤已经做到这般详细的地步了,心中不仅感叹他人如其名,更高兴岭南来的流民有了着落。
“那如果我买下这块地,大人能否再帮齐瑶让工部做一下建设计划,毕竟在河提便建房关乎人生安全,还需谨慎才好。“
“公主这点大可放心,只是,只是目前有点难事,就是买这块地就得一起买下这两座山,相山是彭英将军所有,望山是顾先生所有。“
齐瑶经验道:“是顾孟泽顾先生?“
“正是!“任义贤笑了笑,“顾先生做南来北往的药材生意,那座山有很多名贵的药材,所以顾先生也是在前不久才买了这坐山。“
齐瑶点点头,又问道:“不知道这些一共得多少银子?“
“其实关键就看这两座山,那块地夹在中间并不值钱,而且后续开山的工事庞大,人手也是一件不好办的事。“
“请任大人费心拿出设计图纸,其它的事我会另行想办法。“
齐瑶虽然说的轻松,但是却知道这是件难事。就说那做相山,如果是坐简单的山或者如望山一般,是个生长药材的地方还有余地,可它偏偏埋着彭英祖上所有的英灵,想弄这座山,不就等于要挖别人的祖坟吗?
入伏时,齐瑶来到城外,李千千带着来喜和有旺在挨个分粮,本来是一场让人叹息的场面,可看着澹台思安身后跟着的相丘,又多了几分凄凉。
当年在慈庵寺的画面不断的闪回,人依旧,事依旧,可是情却变了。
澹台思安迎拜而来,“这些人虽然不幸,能得公主惦记,也欣慰了不少。“
这些难民本都是勤勤恳恳的齐人,本应得到庇护,现在却被丢在城外自生自灭,他们不仅仅是对岭南失望,更是对齐国君主失望,甚至是这个国家。看到齐瑶的这一刻,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竟然简装亲自来给她们发粮,让他们重新点燃了希望。
齐瑶暗自担心,怕自己说服不了彭英,让这些人空欢喜一场。当她和澹台思安坐下休息时,相丘观察着这些难民,感叹道:“我们就算散尽钱财,能让他们一时填饱肚子,也不能保证他们一世不饿肚子。此时若能为他们找一地方,重建家园,最好还能有耕种的土地,这样他们也能够自给自足。“
话毕,就听有人驱马而来,是彭辰,他眼有淤青,平时俊郎的面孔有点膨起。
相丘忙问,“你这是怎么了?“
彭辰本想说来着,但看齐瑶也好奇地看着他,就又把话吞了回去,“磕的!“
既然人家不便言明,相丘也会识相的不再追问。
傍晚,李千千着人收拾了东西,等待齐瑶下令回城。只是在澹台思安,相丘和彭辰也整装结束后,她对彭辰一人询问道:“彭将军,我们的马车坏了,不知道可否与你同车而回。“
彭辰心中早已雀跃,他巴不得有这样与齐瑶独处的机会,何况还是自己喜欢一见钟情的人。
看到齐瑶对他如此亲近,他也已经忘记他脸上的伤是彭英打的。
吏部周正之女与彭辰自小就定了亲事,已到了成婚的年岁,谁知彭辰忤逆不孝,要退亲,一时和彭英发生冲突,才被打的鼻青脸肿。
等一行人进了城门,彭辰从马车探头出来,对澹台思安和相丘道:“我将公主安全送至府中,两位大人就先回去。“
等彭辰再次坐会马车时,齐瑶客气道:“有劳将军了!“
“能保护公主,是我的荣幸!“
客套的话也不必再说,齐瑶直奔目的,“彭氏三代忠臣,守都城秩序,护陛下安全,只是彭氏祖先却建庙在陡峭相山……“齐瑶带点惋惜,“若能将庙宇坟茔移到到空旷之地,才是我齐国对得起彭氏的忠贞。“
彭辰愣了一下,不过彭辰很快就悟出了齐瑶的目的。本以为他会介意齐瑶拐弯抹角的试探,可在他心中,却是很高兴自己在齐瑶那的价值,哪怕是利用的价值!
公主府门口,顾孟泽已经在等多时,见齐瑶坐着彭辰的马车出来的时候,他的左眼肌肉跳了一下,“参见公主,彭将军!“
彭辰也回礼,而后对齐瑶道:“那臣就告辞了!“
只是就在这时,有一个人影冲了过来,齐瑶本能的将顾孟泽护在身后,但是彭辰却在三招内将这个突如其来的人制服在地,“何人这么大胆敢惊扰公主!“
只见那人浑身上下脏乱不堪,而且满身血迹,等彭辰剥开头发漏出他血肉模糊的脸时,齐瑶和顾孟泽都吓了一跳。
府中已经出来了不少护卫,顾孟泽有点惊慌失措道:“来人,还不拿下刺客!“
正当护卫试探着靠近时,彭辰抬手阻拦道:“慢着!“然后又寻问,“你是何人?“
“管他是何人!“顾孟泽拔出了一个侍卫的佩刀,边刺过去边道:“刺杀公主就是死罪!“
彭辰一把夺去顾孟泽手中的剑,“先生莫急!他脸上的是烫伤,若我没猜错的话,是被人用过邢。“彭辰又掰开他的嘴,“而且此人被人下了毒,已经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了!他骨骼坚硬,是个习武的人,但他这般模样绝不是来行刺的!“
说到这,那人哼哼唧唧直点头。
顾孟泽本想再说,却被齐瑶抢先一步,“来喜,把人带下去,找件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
“公主?“顾孟泽不甘。
“孟泽不用担心!我也是习武之人,他刚的招式伤不了我,何况他若真想杀我,何不等彭将军走了再下手。“齐瑶的话刚说完,那人就跪着走到齐瑶腿底,趴着身子,而且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齐瑶突然有种想吐的感觉捂着嘴。
“公主!“众人唤道。
李千千上前,“有旺,来喜,还不快把人带下去。“
只是就算人带走了,齐瑶还是有这久久挥之不去的恶心,等各自散去,李千千拿上晚饭的时候,又是一阵干呕。
“快把东西拿下去,我闻着恶心!“
一众人又把晚饭撤了走,这时王公公突然禀报道:“刚那刺客已经梳洗,换好了衣服,不知道公主打算怎么处置!“
“带他来见我,顺便去叫孙太医来一趟!“
那人慢吞吞进来,披着头发,低着头不敢看齐瑶,也不对齐瑶行礼。
“见到公主还不跪下!“李千千道。
“算了!“齐瑶摆手,“你叫什么?哦!我忘了你不会说话。那可会写字?“齐瑶命人拿来纸笔。
在那人举笔不定的时候,齐瑶叹息道:“原来不识字!也罢!我也不想知道你的过去,也不想知道你和别人的恩仇。从今日起,你就叫断尘,以后是我府中的侍卫,听令与我一人,你若做到这一点,我就会留你在我身边,护你一世周全!“
那人突然凝望着齐瑶,眼匡已经湿润。孙太医这时候也到了,齐瑶指了指断尘,“有劳孙太医瞧瞧我那位侍卫,他被人下了药,可有救治的法子,还有他脸上的烫伤,还能去掉疤痕吗?“
孙太医也没想到,唐唐一国长公主,半夜寻他来是给下人看吧!但医者父母心,他还是耐心为断尘号脉,细心看他的伤疤,之后才回禀道:“公主,他所种之毒是消音散,可是非常名贵的药,这东西本是女子护肤膏里用的东西,一克千金,误食十克以上才会让人成为哑巴,不知道这位得罪了何人,竟然不息重金对他行此之法。“
“孙太医就说有没有得治?“
“有!“孙太医信誓旦旦,“但需要很长时间!臣定会尽力,只是他脸上的烫伤,拖的时间太久,臣恐怕不能让他恢复原貌了!“
“大人尽力就好!“
“孙太医!“李千千接着道:“也帮公主把把脉,公主最近好像是积食的老毛病犯了!“
孙太医拱手,“是!“之后,走近齐瑶为她搭脉,只是就在那短短的片刻中,他早已惊慌失措,当他跪下来的时候,齐瑶已经看出端倪。屏退断尘以及包括李千千的一种人等。
“公主……公主有喜了!“孙太医额上已有豆大的汗珠。
齐瑶只觉自己心里开阔了不少,她摸着肚子,平静道:“多久就会显出来?“
“以公主的状况,现在就能被人看出来!“
“这样看来,不能再继续为我父王守孝了!不过我父王看到我这么开心,一定不会怪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