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可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立即停下脚步。先是一愣,随后慢慢地寻着声音,朝我的方向走来。
“张可,你找我?”
我对着满头大汗的张可说。
张可来到我面前,上下仔细地看了看我,然后长出一口气。
“明达哥,你怎么偷偷跑出来了?”张可语气中带着责备。
“小秦姨发现你不见了,急得团团转,赶忙联系了我。我怕她老人家急出问题,安慰了几句,立刻赶了出来,我想你也不会走远,就在附近到处找你。”
张可一边用手擦着汗,一边断断续续地述说了经过。
“嘿嘿,在家憋了太久,想出来透透气,匆忙间忘了计算时间,走着走着就到这个时候了。没想到让你和小秦姨担心了,下次一定跟小秦姨打好招呼。”
我的脸颊有些发烧,或许这是一种幸福的感觉,因为似乎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关心过了。
“哎!有话回去说,明达哥,跟我回家吧,小秦姨在家等着呢。”张可说着,过来拉上我的胳膊就走。
刚往回走两步,我才想起哪里有些不对,于是站住了。
张可胳膊一振,回头见我停在原地,满脸狐疑地也收住了脚步。
我看着张可那张“裸露”在空气里的脸说道“张可,你没戴眼镜和口罩!”
张可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迅速从裤兜里掏一个口罩戴在了脸上。
“啊,那个来的路上,我一边找你,一边喊你的名字,但声音被口罩隔着总是不清楚,怕你听不见,我就摘掉了口罩。但也只能坚持一会儿,隔段时间就得重新戴上喘半天。刚才看到你,一高兴竟忘了戴口罩的事,这回隔的时间有些长,嗓子竟感到有些发紧。”
说着,张可轻轻地咳了两声,之后却越咳越重,蹲在地上喘了半天。
我赶忙俯下身在张可后背轻轻地拍了几下,“张可,张可,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过了一会儿,张可止住了咳嗽,伸出一只手摆了摆。
“不用,明达哥,咳了两下,气就通畅了,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没事,咱们快回去吧。”说完,张可缓慢地站起身,又恢复了本来红润的面貌。
“你确定没有事?但你没戴眼镜能看清路吗,我来领着你吧。”我说着伸手去搀扶张可,仿佛他是一位出院的病人。
“我说走路怎么这么别扭呢,看东西也模糊。只顾着着急出来找你,竟把眼镜落在了客厅,嘿嘿!”张可解嘲似地笑了两声。
张可这人看着挺仔细、挺细心的一个人,居然也有这么马虎的时候,看来是人慌失智啊!
我对张可回之以微笑,可马上意识到脸上的表情藏在了口罩里,别人是看不到的。在笑的过程中,我眼角的余光看到张可那双笑眼里布满了鲜红的血丝,血管因充血而异常明亮。
张可笑过之后,似乎觉出有些异样,连忙用手掌在我面前晃了晃。
“明达哥,你怎么了?”
“明达哥?”
“哦,哦,没事,咱们回去吧,在外面待的时间够久了。”
回到家后,没等张可关好门我就摘掉了口罩和眼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由呼吸的感觉真是好。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了,屋里的空气竟然比外面更“清新”,一时间让人无法接受。
小秦姨焦急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握着水杯,一会拿起来放在嘴边,一会儿又放下,一会儿再拿起来。当看到我出现在门口时,立刻站了起来,因动作太猛,身子晃了两下又坐回沙发里。
我赶紧跑了过去,面露愧色。
“小秦姨,你别生气啊,我应该出门前跟打声招呼,但时间太早,怕打扰你休息。所以……,下次出门一定得到您批准后再行动。”说着,我站得笔直,假模假样地给小秦姨敬了个礼。
小秦姨被我的举动逗笑了,看着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时候就不老实,大了还是这么不让小秦姨省心。”
我嘿嘿地笑了两声。
“小秦姨,快给我们做饭吧,饿了半天了!我要吃葱油饼……”话没说完,肚子就“咕噜噜”地叫开了。
我立刻瘫坐到沙发上,佯装饿晕的样子。
此时,张可也进到了客厅,坐到我旁边。左手拿着口罩,右手握着不知什么时候找到的眼镜,配合着我对小秦姨说“为了找明达哥,我几乎跑遍了周围所有街道,又在外面吸了几个小时的雾霾,快“死掉”了,小秦姨,快拿饭来救命啊!”。
张可有气无力的说话声逗得我俩大笑不止。
小秦姨脸上忧愁的表情消散了,无奈地摇了摇头,进厨房去了。不一会儿,餐桌上摆满了早饭。我和张可二话没说,冲到桌子前,坐下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张可,你在乐园里见过一些奇怪的人吗?”吃到一半,我突然想起了乐园发生的事。
正在吃饭的张可被我一问,手中的筷子停了下来。然后疑惑地转向我,“奇怪的人?什么人?我刚才只顾着找跟你相似的身形,其他的人没太在意。”说完,又继续吃起来。
“哦,好吧。过了三十多年,也许我跟这个社会已经脱节了,现在年轻人的新奇事物已经超出了我那个年代了,是我想的太多了。吃饭吧,等下次遇到了,再找你细问吧。”
我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小秦姨赶忙夹起一张葱油饼放到我碗里。“多吃点儿,你身体还没彻底恢复呢。外面的事,等你好了之后慢慢适应,急不得。”小秦姨苍老的脸上现出了慈爱的笑容。
我很感激小秦姨对我的关爱,心里暖暖的,眼圈发热,差点掉下泪来,突然想对小秦姨说几句感动的话。
可话到舌尖,还未张嘴,门铃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三个人停下了手中的碗筷,将头扭向门口。
几秒钟的空白之后,铃声又响起来,这次有些急促。
我第一个放下筷子,迈步朝门口走去。
“我去开门吧!你们先吃。”
到了门口,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里非常紧张,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将要发生。
我想透过门镜看看外面人的模样,可在门上慌乱地找了半天,惊奇地发现门上竟然没有这个物件,于是我急了,心跳明显加速,开始在门上胡乱地摸了起来,企图寻找到点什么。
当手触碰到原来门镜的位置时,一块透明显示屏出现了,并且有了画面。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人,一身黑色西装,个子很高,头上戴了一顶古怪的帽子,帽子四周有一圈宽宽的圆边,脸被圆边遮挡了一部分,但能看出来人的脸上被厚厚地“武装”着,阻隔着空气中无处不在的雾霾。
“请问这是明达家吗?”
没等我打量完,陌生人已经朝门内喊话了,由于脸上的阻挡,说话声听起来有些模糊,但仔细分辨仍然能听懂。
“明达在家吗?”来人似乎感觉到了屋内有人,于是又问了第二句。
我回头看了一眼小秦姨和张可,两人的脸上现出疑惑的神情,小秦姨随即朝我点了下头。
我稳了稳心神,看向显示屏,“你好,这里是明达家,请问你是谁,找明达有事吗?”
“呃,你是明达吧!”来人的脸上动了一下,感觉像是露出微笑。
隔着门他怎么能知道门内说话的人是我呢,难道我俩以前认识?于是我更感好奇,同时一种警惕感让全身都有些绷紧。
见屋内没了回话,来人立刻悟到了什么。
“哦,你不要紧张,我俩没见过面,你的父母生前将你冬眠前的部分影像给了我,因此从声音上我猜测你可能是明达!”来人话语中带着笑意。
“我姓董,是一名律师,受你父母生前的委托,有份遗嘱需要当面交给你!”来人突然将来意迎面抛来。
我有些不知所措,像突然承受了一个重磅炸弹,灵魂被炸得七零八落。
同时,身后传来了异口同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