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庸抬起他那眼角布满皱纹、眸色幽深的眼睛定定看着我,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轻挥右手,对我身后的死士下了一个指令。
我脖子上的两把弯刀变成了一把。收好弯刀的那人走到李庸身后,利落地将棺材板搬到了地上。
“沈将军,你我之间,何时有‘同僚之谊’?”李庸笑得悲凉而怨毒,“只有杀子之仇罢了!”
“我什么时候杀了你的儿子?”我脱口而出。我原本以为,李庸抓我,一是因为我在查他售卖官爵的案子,二是因为腹黑杀了他的侄子李丘,可这“杀子之仇”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他明明连儿子都没有。
“你何必装!”他忽然暴起,扼住我的脖子,疯狂摇晃,“你敢说我儿李丘不是被你害死的?”
我被他扼着喉咙,舌头磕在牙齿上,一时间,鲜血的味道味充满了整个口腔。在我感觉自己将要窒息而亡的时候,脖子上的那双手终于松了开,让我有精力消化刚刚得到的消息。
仅仅因为我在查售卖官爵的案子,李丘那般生着老鼠眼睛的侄子,死上十个八个李庸也不至于杀我,可李丘却是李庸的儿子。
私生子与侄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他既认定是我杀了李丘,将我抓了,就断然没有让我活着回去的道理。
而且他大约还不会想让我死得太容易。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我吐出嘴里的血,抬眸平静地看着李庸,没有试图解释,只扯着沙哑嗓子问道:“李大人想要如何处置在下?”
“我自是巴不得将你凌迟三天三夜,”李庸拔开了一把匕首,用刀尖抵着我的下巴,笑得宛如一只厉鬼,“可惜时间不太充裕,不如挑断四肢经脉,钉入棺材,沈将军以为如何?”
我没有答话,提起全部精力逆行内力,使筋脉移位。
果然,李庸半点也没耽搁,话音刚落便让死士点了我的穴道,锋利的匕首划开血肉,我顿时瘫倒在地。
弯刀,依旧架在我的脖子上。
我自然是装的,刚才那死士甚至没有点中我任何一个穴位,而李庸那四刀,虽深可见骨,却也不过是划破了一些皮肉,未伤及根本。
只是我没想到,他对一个手筋脚筋尽断的“残废”还是如此防备,我找不到一点点逃走的机会。
我用吃人的眼神看着李庸,牙关紧咬,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点声音。
李庸似乎对我这个表情十分满意,缓缓蹲下,然后猛的举起匕首,将沾了鲜血的刀刃整个没入了我的肩头。
我的上半身因为疼痛而痉挛,只最后一丝理智抑制着,让我依旧“瘫软”着四肢。
不能动,只要我一动,我脖子上那把弯刀会毫不犹豫地结束我的性命。我绝对,不能动!我几乎咬碎了满口银牙才让自己没动,也没有发出半点呻吟。
“沈将军果真有骨气!”李庸食指轻轻点在刀柄上,似乎对我的反应有些不满意。
他反手握住刀柄,大约是想将匕首拔出,然而,刀刃卡进了我的骨头,李庸一介书生,拔了好几次都未能拔出。
匕首与骨头摩擦,疼得我直冒冷汗。我不再克制,痛呼出声。
看着我因持续不断的剧痛而有些涣散的瞳孔,李庸总算满意了。
“扔进去吧。”他擦擦手上的血渍,站了起来。
“是。”
脖子上的弯刀终于撤了开,两名死士架着我的胳膊,将我扔进棺中,弯腰去抬那张崭新的楠木棺材盖。
“噗”的一声轻响,我的肩头绽开了一朵妖冶的血花。
电光石火间,我已跳出棺材,将那柄从肩头拔出的匕首插入其中一名死士的背心,以那死士的身子支撑用力,跳至李庸身后,聚半成内力于指,戳向他的死穴。
另一名死士已回过神,扑将过来。
我体力早就有些不支,身子不自主地晃了一下,再顾不得瘫在地上抽搐的李庸,足尖一点,飞出了庭院。
现在是不可能挟持李庸脱险的,以我如今的身体状况,随时可能失去意识,多留只会任人宰割。
死士紧追不放,我的眼前已经开始出现重影,耳边满是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失血太多,我的身体状况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现在的我还能往前走完全是靠的本能。
暴雨似是停了,我的耳朵里除了自己沉重的呼吸再没有别的声音,万籁俱寂。我甚至,出现了幻觉。
我看到,雨中的长街尽头亮起了灯笼,浑身湿透的男人坐在轮椅上,看不清表情。
“阿渊!”他的声音格外激动。
好像……是腹黑。
也有些不像,他素来温柔冷静,怎会这般失态?
不过,我再顾不得那么多,拼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扑进了他的怀里。
“李庸,在棺……材铺。”我拼命睁着双眼,想看清腹黑那张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的脸。
良久,我的眼前彻底黑了,再看不见任何东西。
世界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