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恰巧因为我偷懒早退,所以在出牢门后恰巧撞上了一出好戏。而正是因为这出好戏,让我临时改变了要立刻回府的想法。
一个拿着酒葫芦的中年醉鬼踉跄地撞上了为天牢送饭的饭车,然后用他那原本应该反应迟钝的手飞速向囚犯门的饭菜里加了些料。而送饭的狱卒半点也没察觉,只当他是一个普通的醉鬼,用刀鞘打了他两下,怒喝几声赶走了。
他腰间的是?
我眯眼盯着他腰间露出的半截木牌,思索了片刻。
百宝街?
“小十八,我跟去看看,那儿你去处理,处理好之后通知影二。”我淡淡说着,慢慢踱步拐进了一条无人的巷子。
这儿是天牢旁边,没什么人家,也没什么商铺,道路简单得紧,刚才那个“醉鬼”走的那条路只能通往一个地方:
西街街口。
我施展轻功飞速掠到了西街街口,找了家面馆坐下,叫了一碗阳春面,还没吃两口,果然见那“醉鬼”走了过来。
那“醉鬼”踉踉跄跄地拐进一间茶店铺子。我连忙放下面碗,在桌上留了几个铜板,足尖一点,躲入了暗处。
不一会儿,一个披着蓑衣,带着斗笠的中年男人从茶店铺子后门走了出去。衣服虽换了,可那张脸上满是沉迷酒色的蜡黄,一双三角吊梢眼,眼珠子滴溜地转,不是那“醉鬼”是谁?
他左右环顾了几番,没发现有人跟踪,压下斗笠向前走去。
狂风已经起了,天上的乌云更似要生生压下来一般,黑得骇人。
暴雨马上要来了。
“醉鬼”那身打扮确实很合理,不过,对于一个刚刚偷偷在天牢囚犯的饭里加了料,准备潜逃的人来说,就太显眼了。
百宝街的人为什么要故意引我过去?
我挑眉想着,人已经跟了过去。
以当前的形势,百宝街的人应该不会对我动手。而且我身上带着将军府特制的香粉,影二只要收到小十八的消息很快就能赶过来。本将军的武功虽荒废多年,但天朝也没几个人能轻易伤我。
那“醉鬼”走到东街的时候,暴雨已经落下来了。
酉时过半,天彻底黑了下来,商铺早已收摊,街上除了那“醉鬼”再无他人,只有街边的青瓦被暴雨打得噼里啪啦地响。尽管已经很注意了,没有伞也没有蓑衣斗笠的我衣服还是被淋湿了一大片,肩头和衣摆几乎能拧出水来。
那人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我眯着眼,细细打量着雨中那只明明穿着蓑衣斗笠,可一半的身子都湿透了的落汤鸡。
落汤鸡走到一个胡同门口停了下来,用他鬼鬼祟祟的三角眼向四周打量了个遍,终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拐到胡同里,敲开一间铺子后院的小门。
“事情都办妥了?”小门打开了一道缝,露出半张模糊不清的脸。
“当然,我冯四是谁?一切都照大老板的吩咐做好了。”那个自称冯四的“醉鬼”拍拍胸脯,推门走了进去。
我闪身跟上,倒吊在后院的屋檐下。
衣襟又被雨淋湿了一大片,冰冷的衣服贴在身上,先前并无太多不适的小腹开始隐隐作痛。我看着腰间那个被雨水浸透的香囊,眉头终于皱了起来。这种香囊能追踪百里,但追踪所用的蛾子在这样的暴雨天里根本飞不起来,基本可以说是失去了效用。
影卫在短时间之内是赶不过来了,我到底该立刻撤离还是冒险留下?
我尚在纠结,便听院中传来一道略显苍老的男声。
“事情都办好了?”
“是,小的按您的吩咐,把药都倒进饭桶里,回铺子穿了这身衣服,一路都走得不快。”
“很好。”
男声沙哑中带着几分阴鹜,十分有特色。在我听出声音的主人身份时,我的第一反应便是,逃!
可惜,为时已晚。
在我掠出屋檐的瞬间,四名死士突然出现,将我围在了中间。
我自信百宝街的人不会轻易动我,这才敢独自跟来。没成想,这诱我前来的人,根本和百宝街没有半点干系!
“下官特地摆了宴,沈将军既然来了,又何必这么急着离开?”那“醉鬼”已经溜走了,只剩李庸站在屋檐下,满是褶子的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带着几分怨毒。他身后,是一口上好的棺木。
我心头一跳,也顾不得四周的滂沱大雨,将信号弹扔了出去。信号弹只上升了不到五丈便彻底熄灭,联系不联系得上影子他们都只能听天由命。
这些死士武功并不如我,然而我每次提气想要抽身离去之时,小腹都会猛的疼痛一阵,直要抽去我大半力气才肯罢休。几个回合下来,我虽用匕首杀了一个死士,又重伤一个,另外的两人依旧招式狠辣刁钻,半点也不畏惧。
我身上已经挂了彩,被雨淋透的衣裳和着血水贴在身上,又湿又冷,唯独身下有热流不断涌出。小腹明明没有受伤,却像被人狠狠戳了一刀,又握着刀拼命搅动一样,疼得我几乎想真的戳自己几下。
那两名死士大约是得了什么要将我生擒的命令,攻向我要害时总会错开一两分。即便这样,我还是觉得自己手脚逐渐开始脱力,匕首与弯刀的几番碰撞愈发力不从心。
哎,作为一个来了月事的退休女将军,本该老老实实呆在将军府里抱手炉喝姜茶。你为什么要腿欠跟过来!劳心劳力不说,现在可能连老命都要交代在这里,看这个情况,将军府的人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到这里。我在心里骂着自己。
“不打了,不打了,本将认输,不跑了。”我嚷着,收起了匕首。那两名死士得的命令不是杀我,那就说明李庸并不急着让我死,或者说,他不愿意让我死得那么容易。
片刻后,我被两柄锃亮的弯刀押着来到了李庸面前。
以我如今的身体状况,就算我不认输继续打,再过十个回合照样是这个结果,而且还会比现在更加狼狈。与其强撑着打,还不如认输留着力气,说不定还能多拖延一会儿。
“李大人,咱们作为同僚,本该一团和气,如今这般,”我睨了一眼脖子上的弯刀,“渊,不知何事得罪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