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手抱住膝盖,将头转向那人,想说点什么,可是喉咙里只发出咕咕噜噜的声音。他紧走几步来到我身边,拍着我的肩头:“别着急说话,只要等一等,都会恢复的。”
我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他似乎很懂我的心思,接着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让我先说说自己。我就是这座钢厂里的工人,原来是轧钢工,几十年前,这里――出了件事情,我就留在这厂里了。你刚刚困入钢梁我就知道,可我没本事帮你。这几个月,我不知来过多少次,也知道你的苦,却爱莫能助。不过前几天,我有机会见到了‘领主’,他很有些办法。我向他讲了你的事,他非常惊讶,交待让我领你出来,还给了我那滴水,他说:‘这是他送你的礼物,只要将这滴水滴到你的身上,自然会有力量引你出来。’他的话不错,你真出来了。对了,他嘱咐我带你去见他。等你可以走了,我们就一起去。”
我一边活动身体,一边试着往起站,虽然腿抖个不停,但还是站了起来。我望着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嘴张了几张,终于问出一句:“我该怎么称呼您?”我听见自己咽喉里发出的声音,似乎夹杂着风吹过树林一样沙沙声,几乎听不出原来的声音。
“叫我乔吧。“
“你是比利时人?”
“嗯。”
“那你为什么会说中国话?”
他苦笑了一下,“在这个世界里所有人都只讲一种语言,只要进入这个世界,无论是谁都可以相互交流。不用担心有什语言会听不懂。”
这个世界,我愣了愣随后苦笑着,是呀,我已时身在另一个世界呢。一瞬间,更多的疑问同时涌上心头。
我理了理思路,心想,他出了事情一直留在这几十年了。不知当时出的什么样的事情呢?
转念一想,他这么帮我,我却去揭人家伤疤,不妥。于是我问他:“您刚才说有位‘领主’?”
“是,我们都叫他‘领主’。”
“那他这个称呼是因为他是贵族还是曾经很有权势?”
“他不是什么贵族,他的家族在我们当地也没有什么权势,但却是非常有名,主要是因为他们世代都是这里最出色的农民。不过他这个家族没有拥有过属于自己的土地。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他天生就对土地极度痴迷,拥有自己的土地是他的最大愿望。他故去后,一直留在这片土地上,除了他自己没有谁知道有多少年,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因为被称为‘领主’。”乔一边说一边引着我在夜色中行走。一开始,我每迈出一步都像是用尽全力在掰开一把生锈的剪刀,一下一下,张开又并拢,木讷、顿挫的感觉,我不知道要走多远,只是机械地跟着乔。他的背影在我的眼前晃动,显得孤寂而落寞,脚步似乎也很蹒跚。我不知道要走多久,只是一步一挪地蠕行......
以我们的速度,我觉得走出厂房不足200米,但眼前的景物却快速变化,高高的厂房不知不觉地隐匿到夜色中,只看到几棵高大树影在前面渐渐浮现。走进了才发现,这些树竟然是我在北京经常看到的雪松。这些雪松被种在砖石砌成的石匣内,松树的根已经将石匣的四壁撑裂,根系从裂缝中钻出来,盘绕在石匣外,再扎入外围的土壤,让人觉得似乎不是石匣里种的树,倒像是树根抱紧一个个石匣。乔示意我,从树间走进去。我拂开长针一样的树叶,发现树木围绕着一个圆形水池,池壁是由不规则的石块砌成,因为年久石块都呈现出灰黑色,有些地方还裂着缝隙。池中的水早已干涸,只有池心的一个石雕孤零零地站在中间。我想,这儿原来应该是一个喷泉。我看向乔,心里思忖着来这里的目的。突然,喷泉的池壁透出乳白色的微光,随着光线的增强,池壁变得像满月一样晶莹,明亮却不刺目。突然,我发现,池壁似乎是透明的,里面有些影影绰绰的东西时隐时现。
还没容得我细看,手臂被乔轻轻碰了一下,他向水池的方向,轻轻歪了一下头,就径直向水池边走去。我只能吞下已经跑到口边的问话,也奋力跟了过去。